輩所言,談說之士期會於稷下也,可往來自由,進出無阻,鼎盛之時,諸子臺上曾有千人同辯,這方是百家爭鳴之盛景!”
說著一頓,崔莞環視四下,清透的目光一一自那些或驚愕,或呆滯的面容上飛掠而過,最終抬眼,落向那古樸巍峨的青磚高牆,落向那懸在門上的墨色方匾,朱唇輕啟,長長一嘆,“而今,稷下學宮仍在,可稷下之魂安在?”說著聲音一提,“既已無魂,稷下又何以稱為稷下?與尋常私塾草堂又有何不同?如此,我棄之,又有何不對?”
☆、第一百六十三章 珠璣之辯名初揚(下) 為水過留痕大爺加更
一連三聲質問,勝似九天驚雷,隆隆入耳,一時間,好似徐徐拂面的春風都凝滯了一般,眾人皆是呆若木雞。
這番話,並非崔莞第一個思及,也並非崔莞第一個明白,更並非崔莞第一個有此念頭,然而,士族重名,惜名,隨大流者數不勝數,只為可全一世之名。
故而,敢當著世人之面,在稷下學宮門前朗朗言出者,唯有崔莞一人。
當下,不但那名方臉青髯的中年學士面露震色,便是另外兩名一高一矮,年齡與之不相上下的學士,也不由朝前走了幾步,似乎想看清說出這般大逆不道,卻令人尋不出一絲反駁之言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樣。
此時的崔莞,昂首挺立在石階之下,明媚的陽光傾灑大地,落在那一襲雪青色的儒袍上,鋪染出一層淺淺的金芒,襯得那張俊麗冷峭的面容,瀲灩卻不失清雅,愈發似一塊無暇的美璧,耀眼奪目。
轉瞬間,眾人心中不由泛起一個莫名的念頭:這樣一個少年,怎會是那種無德無識的人啊!
就在那名中年學士回過神,抿著微乾的唇角,試圖爭辯幾句時,一道人影緩緩自敞開的學宮大門內走出。
這人走得極慢,佝著身子,手中一根木拐點地,一步一步,顫顫巍巍,隨著他走到莫約有二尺高的門檻前,聞及拐聲的三名學士回頭一看,急急轉身上前行禮,“勻師叔。”
“不必多禮。”勻子略顯沙啞低沉的聲音緩緩響起,“我來見一見那位高談闊論的小友。”
“是。”那三名中年學士應了聲,不約而同起身,上前扶著年邁的勻子跨過門檻。
砰,砰,砰,乍聽起來極為尋常的拐聲,一下一下,卻好似點在人心中一般,勻子揮了揮手,示意三人不必攙扶,而後慢慢走到石階前。
陡然,四周一片沉寂,彷彿連氣息都消失了一般,無論是松柏下的學子儒生,還是圍在遠處的百姓,均站起身,垂手而立,臉上神色恭敬至極。
“小友,有禮了。”勻子對崔莞輕輕頷首,低啞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和藹。
崔莞怔怔的望著石階上傴僂的身影,心頭猛地一縮,倏的狂跳起來。
勻子,天下第一賢士,勻子!
是她心心念念,欲拜在門下的勻子!
不會錯的,上一世臨死之前的某一日,她曾遠遠見過前來建康的勻子,即便當日萬人空巷,她在棟臨街的酒樓上,仍是看清了這位天下第一賢士的容貌。
高冠博帶,銀髮如絲,即便一張面容飽經風霜,可那雙深陷的眼眸依舊深邃明亮,蘊著彷彿看透世間萬物的睿智與對世人的憐憫慈愛。
就是這雙眼眸,令她記住了勻子之名。
更是這雙眼眸,成為她重回世間後,心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雍城至臨淄,步步艱辛,均是為了想方設法,投入勻子門下,而今,他就在眼前,如此之近。
崔莞掩在長袖下的手,抑制不住微微顫抖,她唇角緊抿,胸口跌宕起伏,盡全身之力,方壓住狂蹦亂跳的心。
“崔挽見過勻公。”她慢慢地抬起雙臂,左手掌心覆在右手背之上,手藏廣袖中,舉至前額,緩緩地彎下身,直至與地平齊,頓了一頓,繼而又緩緩起身,手隨身動,再次齊眉,方慢慢斂回身側。
這是極為莊重的揖禮,此禮極為苛刻,容不得一絲一毫偏差,若不然便成了畫虎反成犬,不倫不類。
可崔莞的舉止,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根本尋不出半點失誤之處。
勻子撫著胸前斑白的三尺長鬚,和藹的點了點頭,明亮的雙眸環視眾人一圈,最終落在崔莞華光熠熠的小臉上,和聲說道:“小友方才一席話,如暮鼓晨鐘,讓老朽茅塞頓開。”
“阿挽愧不敢當。”崔莞垂下頭,又作了一揖。
她拿不準勻子心中所思,此時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為好。
彷彿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