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秦四郎的命,哪怕他時常借她謀算劉珩,哪怕覆舟山上,險些因他喪命,亦無一絲一毫將其置於死地的念頭。
此時此刻,崔莞心底瀰漫起一股說不出的酸澀……秦氏四郎,那樣一個如美玉般溫潤的少年,若不是荒林山道上遇見她,興許就不會踏上這條與上一世霄壤之別的不歸路。
終歸是她負了他……
“你不必自哀自怨,今日之事,乃是秦尚自取,怨不得你我。”
劉珩摟在崔莞腰間的手臂縮緊了些,將那溫軟的身子完全斂入懷裡,沉聲說道:“秦尚與寒門攜手,無非是因秦氏覆滅,殊不知,當初寒門勢大,士族式微,即便我有滅秦氏之心,也無相應之力。”
不是士族,那便是……“寒門!”
緩過神後,崔莞思緒轉得飛快,她動了動身子欲再度坐起,卻不想攬在腰間的手臂下了力氣,推不開也挪不動,僵持片刻,只好收了那股對劉珩而言不過二指拈花的細微力道,略略抬頭,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剛毅的下頜。
“可若我未記錯,秦四郎曾言,當初秦氏覆滅,乃是你以勾結寒門的罪名,聯合巴陵諸多世家同裁之故,又何以與寒門相干?”
要不然,秦四郎也不會決然轉投寒門。
“區區一道罪名,豈能輕而易舉的毀去一個底蘊不凡的百年世家?”劉珩薄唇勾起,滿目森然,顯然,回憶於他而言,也非是好受之事,“無非是有人借我之手,欲行其事罷了。”
送上門的把柄,物盡其用下,又何必外推?
崔莞非是愚鈍之人,劉珩三言兩語一點撥,思緒頓開,無論箇中緣由如何,士寒皆起心思之下,莫說巴陵秦氏,只怕王謝也未必能討得好處。
只是她著實想不出,究竟是何故,使得寒門竟情願將巴陵郡雙手拱於士族,也要覆滅秦氏。
聞及耳旁的詢聲,劉珩唇角泛起一絲譏諷,不緊不慢的道:“你且思秦氏既滅,秦尚如何脫身,又如何以罪民之身,一躍入沐園?”
崔莞微怔,不出片刻,眸底陡然迸出一片震驚之色,再顧不得許多,掙扎著坐起身,而劉珩此時也順勢鬆開手,靜靜的看著她又驚又詫的小臉。
“你,你所言之意是,是……”艱難的擠出半句話,崔莞已不知該如何說下去,莫說是她,便是換了誰來,聽聞一世家覆滅,居然是因族中出了一名容貌清俊至極的翩翩郎君,也會難以置信,甚至覺得荒唐無比!
劉冀雖好男風,卻也知世家之子不必尋常百姓,當年與秦四郎的一面之緣,令他相思入骨,輾轉之下,身旁聞弦知雅意的謀士,便出了這一計毒策。
以小小一處巴陵郡,換來心頭之好,這筆交易在劉冀眼中,不算虧,況且巴陵並非全無寒門,不過是被壓下氣勢罷了,暗中的湧動可不少。
“秦四郎,可知曉?”
“起先未知。”往後自然是知了,若不然豈會有今日一局?劉珩眯了眯眼,他差人暗中送於秦尚的憑據,可不是胡編亂造之物。
崔莞身軀微震,緩緩移開眼,怔怔的盯著窗紗外不斷飛逝的屋舍輪廓,心中仿若攘進一團亂麻,堵得慌悶。
倘若這一切屬實,那麼上一世,秦四郎稷下學宮揚名之後,卻好似自世間蒸發一般了無蹤跡,也是因劉冀的緣故?
除此外,她還思及齊郡郡守府中的鴻門宴,郡守張顯待秦四郎詭異的舉止,以及那名刺殺劉珩的秦氏護衛……
看著滿目怔忪的崔莞,劉珩眸光沉凝,他抬起手,冰涼的掌心緩緩覆上那雙呆滯的眸子,“今日之果,是他自行決選,與他而言,繼續留下,倒不如這般解脫來得暢快。”
劉珩並未打算告知崔莞,秦尚所服之毒,乃是百里無崖親手所製出的假死藥,更不欲告知她,被劉冀“暗下黑手”的秦四郎,得知亡妹與滅族真相後,悔恨絕望之際,已心生離意,不但向劉珩透出劉冀野心,更透出劉冀及楚氏一族聯合雍城城主周肅,裡通外敵,勾結魏人,欲借雍城一戰置劉珩於死地之計。
這便是魏人圍城,卻遲遲未攻之故,而今夜之局是兩人同設,意在將劉冀伏在雍城的暗棋一網打盡,只是劉珩料不到,秦四郎竟然擺了他一道,暗中劫來崔莞,更是讓崔莞親眼目睹自己嘔血“身亡”的一幕。
以“死”留情,秦尚,你謀算得甚好,甚好!
劉珩將崔莞攬入懷中,耐心勸慰,同時也下了決心,有關劉冀下藥,最終卻被暗埋在沐園中的玉倌暗行桃代李僵之舉,便暫且不明示於秦尚。
永昌十五年九月初,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