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將那碗鹿膏吃下,方起身離去。
往後,每日一盞熬得香濃的鹿膏,均會在早膳之後,出現在陸嵐眼前,落入她腹中,與之相較,陸嵐眉眼的順心與舒暢,愈來愈飛揚明媚。
半月後,延後的三軍將士,終於行到西籬門外,與先遣軍會合,與此同時,由崔誠做主,暫且留在建康的崔氏族人,於初升的朝暉中,迎來了宮中之人。
“聖上親諭——”
一道尖細的嗓音迴盪在崔氏別院中,崔氏一干人,以崔誠為首,齊刷刷矮下身。
“聖上詔諭,茲聞清河崔氏之女崔菀,少而婉順,長而賢明,溫良敦厚,四德兼備,朕躬聞之甚悅。今太子已過弱冠,適婚娶之時,值崔氏女待字閨中,特將汝許於太子為正妃,擇良辰完婚,佈告中外,鹹使聞之。”
賜婚旨意一下,如同落入水中的巨石,激起千層白浪。
且不言旁人如何,剛用過鹿膏的陸嵐,唰的一下站起身,滿面驚愕,“怎麼可……”話未言完,心口陡然一陣刀絞之痛,陣陣熱流自胸中翻湧而上,她不由張開口,“哇”的一下,嘔出一口殷紅的鮮血,落入剛吃完鹿膏,尚未來得及收走的空碗中。
☆、第二百九十六章 今朝風水輪流轉(上)
怔怔的看著沒過碗底的鮮血,陸嵐氣息微窒,心口的絞痛愈來愈劇烈,她卻恍若未覺,慢慢抬手,拭去唇邊的逐漸涼下的溫熱,白皙的指腹上,一抹殷紅觸目驚心。
她的身子,一向好得很,自幼起便甚少患有病痛,怎會……
漸漸朦朧的目光,有意無意的落在那染血的空碗之上。
是鹿膏。
一瞬之間,陸嵐眼前浮現起王樊這段時日的舉止,以及每日盯著她喝下鹿膏之後,眸中那一絲閃逝的釋然,本以為,是他關切之故,而今向來……
還有何處不明?
她欲笑,唇角微動,卻又是一口心頭血嘔出。
“夫人!”眼見陸嵐忽的直挺挺地往後栽倒,候在一旁的侍婢這才上前一步,將她扶住,與此同時,那侍婢臉上的鎮定剎那間變換為驚慌,高聲尖叫道:“啊——來人啊!夫人嘔血了,快來人啊!”
神智漸失,陸嵐瞪得渾圓的雙眸中,看見的並非是屋頂精美的雕樑,也非是她費盡心機,巧取豪奪,情願雙手染滿鮮血也要橫刀奪來的王樊,而是一張嫣然巧笑,顧盼生輝的嬌顏。
阿莞……
果然是她。
果然是……
陸嵐歿了,在這三軍還朝,普天同喜之日,一道賜婚聖旨,全了一人相思情,亦成了另一人的催命符。
王氏掛出白幡,報喪之人登門時,陸氏正為崔菀為太子妃一事歡喜不已,畢竟,半月之內,經過有心人的傳揚,隴西李氏女“病卒”一事,已是鬧得人盡皆知。
可惜,還未等陸氏喜上眉梢,陸嵐歿去的訊息,仿若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劈在陸府那一張張笑意未斂的臉孔之上。
相較於當即昏厥的陸羅氏,陸老夫人反倒撐住了發軟的身子,只是那一臉面如死灰的神情,卻比陸羅氏好不了幾分。
“這、這真是造了什麼孽啊……”
陸夫人老淚縱橫,而陸氏上下已然亂作一團,倘若平日,尚不至於此,眼下三軍還朝,士族勢起在即,且崔菀又得聖上賜婚,此情此景,無論落於誰眼中,均是陸氏大興之兆。
偏偏這時,高嫁入王氏的陸嵐歿了。
不早不晚,巧得令人不得不疑。
外人興許不得而知,可知曉內情的陸夫人與陸羅氏,卻是心知肚明,只怕是東窗事發,天欲絕陸氏之道也!
此時此刻,陸夫人也無力再為陸嵐遮掩,差心腹侍婢尋來當家做主的陸將攸與陸嵐生父陸仁,將陸嵐謀害崔莞一事原原本本和盤托出。
“荒唐!”陸將攸聞言,面色頓時烏黑如墨,目光似刃,狠狠剜向相濡以沫數十載的陸夫人,“你怎能縱容阿嵐作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還將我瞞在鼓中數載,你、你你……氣煞我也!”他邊喝邊邊揚起手,連連重拍於幾面之上。
一旁的陸仁則是滿面震驚之色,他從未知曉,陸羅氏竟與陸夫人,神不知鬼不覺便助著陸嵐,行了這等禍事,怪不得半月前的壽宴之上,向來交往頗為融洽的崔誠,卻是冷眼相待,原來緣由在此處!
“我這也是為陸氏……”在陸仁面前被斥,陸夫人還未曾吃過這等罪,下意識便要出言相駁,可一見陸將攸氣急敗壞的模樣,又不敢多言,吶吶兩句,便止住聲,垂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