則安之……
“爹和娘在這兒呢。”孟大像是在抱著易碎的瓷片一般,小心的摟著自己的女兒,春二孃則是緊緊的握著她的手,眼睛緊緊的盯著她,都不敢錯眼。
孟大紅著眼輕聲安慰女兒,“二丫別怕,你跟爹說,你現在哪兒不舒服?”
孟彤知道自己還在發燒,她不知道還魂之後是不是會附帶退燒功能,在沒有十全的把握下,她只能先選擇自救,“娘,俺想喝水。”
“娘,娘這就給你端水去。”春二孃連臉上的眼淚都來不及擦,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沒規沒矩的東西,出去連個招呼都知曉打,俺就是養條狗,那狗都知道要跟俺搖搖尾巴,這沒爹沒孃的孽障果然就是養不熟。”盤坐在炕上的陳金枝看著春二孃跑出去的背影,嘴裡絮絮叨叨的罵著。
他的女兒病的都快沒命了,連想喝口水,母親都要春二孃先跟她打過招呼再走?他們這孟家何時這般重規矩了?母親這是巴不得二丫病死,巴不得他也早點死,巴不得拿春二孃當牲口使喚啊。孟大心裡跟明鏡似的,他滿眼痛苦的垂下了頭,只能裝做什麼都沒有聽見。
陳金枝又罵了一陣,發現沒有搭理她,便覺得有些索然無味起來,她瞥了眼地上抱在一塊兒的長子和孫女,便厭惡的扭過頭去,對一旁歪靠著牆坐著的孟七斤道:“你去把你趙大叔,劉秀才,還有村長都請來,今兒就把那分家的文書給寫了。”
孟七斤聞言高興的蹦了起來,大聲“嘿”了一聲轉身就往外走,路過地上的孟大父女時,還故意停下來大聲的“喃喃自語”道:“娘早就該把你們分出去了,看看你們把這個家都拖累成什麼樣了?”
孟大的身體驟然繃緊,一臉悽苦的用力閉了閉眼。
被自己的親兄親如此嫌棄,他的心裡定然如刀割一般的疼的?孟彤伸手抱住孟大的脖子,努力湊到孟大耳邊小聲的安慰他,“爹,你還有俺和娘。”
“嗯!”孟大拼命的點著頭,用力的眨著發酸的眼,想把眼裡的水霧壓回去,嘴角卻是微微翹著的。正如女兒所說,他還有她們母女,為了妻兒,他這副破敗的身體,無論再難也得多拖上幾年。
春二孃沒敢在灶房燒水,怕婆婆罵她浪費家裡的柴禾,還要罵她的二丫是賠錢貨。她在自家連著炕的灶上燒上了水,就急急衝回堂屋,一聲不吭的把孟彤從孟大懷裡抱起來,轉身就衝回了自家屋子。
陳金枝拍著炕桌大罵,“不懂規矩的小賤蹄子,你當老孃這裡是客棧啊還是茶館啊?你想來就來,說走就走?有娘生沒爹養的東西,你的年紀都活到狗肚子裡去了?吃了俺老孟家這麼多年的飯都沒學會一點兒規矩,活該你爹媽不要你,把你賣給人家當牛做馬……”
母親對妻兒的咒罵彷彿沒有盡頭一般,孟大隻覺得自己不單是身體,連心都是疲憊不堪的,可為了軟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兒,他不得不硬生生的撐著那口氣。
因為他很清楚,他現在前腳一死,妻子和女兒只怕後腳就會緊隨著他一起去了。
☆、3忍受
想著春二孃難得一次敢板著臉,不管不顧的抱了女兒就走,孟大苦中做樂的微微笑了笑,有些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向炕上的父母微微躬了躬身,有氣無力的說了句,“爹,娘,俺先回屋看看二丫,等村長他們來了,兒子再過來。”
陳金枝坐在炕上,默不吭聲的低頭縫著手裡的衣服,連頭都沒抬一下,就像是沒聽到孟大的話一般。
半晌之後,一直垂著眼坐在炕頭的孟九根抬了抬眼皮,瞄了陳金枝一眼,這才慢吞吞了說了句,“去!”
孟大回到東廂,就見春二孃把女兒裹進被子裡,正坐在炕上喝水,他便自覺的坐到灶前,默默的燒起火來。
一連喝了兩大碗熱水,孟彤發了一身的汗,這才覺得身體有了絲力氣。她乖乖裹著被子坐在自家炕上,看著孟大蹲在灶前,給連著炕洞的灶裡添著柴,春二孃則沉默的在土炕一角的箱櫃裡翻找著要給她更換的厚棉襖。
她的爹其實很聰明,但卻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多走幾步路都會喘不過氣,他的身體冷不得熱不得,一但發病,每次都跟半隻腳踏進了鬼門關一樣。而她的母親因為是父親的童養媳,自小被陳金枝、孟大柱和孟七斤這些人打罵欺負著長大,她習慣了被人欺壓,習慣了每天被人使喚著做一天也做不完的活兒,她心裡即使明白自己不該被這樣對待,可為了孟大為了她,春二孃還是默默的選擇了忍受婆婆和小叔們的欺壓、剝削和偶爾的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