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泰平恨不得上前堵住兒子的嘴,嬌娘卻“咯咯”一笑:“奴家做男女之事的營生足二十年,不說坐擁一雙慧眼,卻也自負一雙利眼,小郎君不凡之處,嬌娘定不會看錯的,所以要說她在那下處逗留,那是絕無可能!”
康肅不語,眾人就站在城頭又讓冷風吹了足一刻,又一路斥候帶著山間冷風而至:“秉都督,我等順著來往車痕而查,發現一路痕跡極不尋常,卻是往麥積山風雪丫口而去。那處山道極險,翻山便是天水,可往東去,然襄陽城下就可順流而下,何必捨近求遠。我等順著痕跡追去,果有發現積雪掩埋血跡,那商人與車已被滅口推落懸崖,動手人輕裝迅疾,策馬而動,蹄印極為清淺,似是北方良駒,且山壁上有刀刻之狠,刻痕兩頭淺中間深……”
這斥候話語中未盡之意,康肅已然明白了:“這是匈奴人的狼頭彎刀所留。”
提到匈奴人,在場之人誰都不能平靜,康肅想曹姽若是真的落在匈奴人,自己勢必要發兵去救,而麥積山的風雪丫口俗名熊耳口,這是在熊臉上行道,並要爬進那崎嶇耳口之意,若是匈奴人把住一道關口,可以一敵千,說是天險也不為過。
即便將曹姽救出來,落入匈奴人之手的公主,恐怕也只有一死保全清白之名,康肅暗歎:幸好沒有人知道公主來到,曹姽或還有活下來的一息餘地。
公孫泰平緊張極了,他真怕康肅為救那個莫名的小兒,要私自調兵進駐麥積山,一旦與匈奴人正面對上,或許平靜了數年的南北之勢,頃刻就要被打破,自己無論如何不敢承受這個後果,他站在康肅面前,既是懇求又帶著十分堅決道:“康大都督三思,眼下絕不可擅動,一旦出兵,後果……”
康肅輕蔑看他一眼,揚了斗篷轉身步下城頭臺階,只留下一句話:“無人說要出兵,公孫大人如此鼠膽,王尚書知不知道?”
☆、第四十五章
康肅雖有言在先,奈何公孫泰平卻信不過,見康肅腳步不停,直往後山軍營而去,公孫泰平心煩意亂地讓家人把不省心的兒子承望扶回家,一邊卻又暗中動員襄陽城內盡數可用之人把住襄陽南北兩處城門守得滴水不漏。
他主意已定,在建業未傳來旨意之前,決不讓康肅大軍出這襄陽城一步。既然匈奴人的蹤跡出沒於城外,他這城守如今貿然跨出一步,就可能是千古罪人;但若是按兵不動,至少能在女帝面前掙個無過。
康肅如何不知公孫泰平這等庸人的想法,可他在這庸人面前束手束腳,何嘗不是讓身在建業的女帝放心?
他回到自己都督府內,令人不必跟上前來,自顧自在書房踱步半晌,終是下定決心伸手探入書架之後一處暗格,掏出一個不過比巴掌略大的紅黑間色漆盒來。
那漆盒模樣不顯,卻勝在精緻小巧,富貴人家多用花卉蟲鳥紋樣,唯獨康肅手中漆盒,偏偏卻是執劍而立的武士簇擁著一個卦形轉輪。
康肅定定神,將漆盒上經年積攢的灰塵拂去一層,慢慢攤手過去,左旋右擰,只聽裡頭一聲清脆的機簧彈動聲,漆盒蓋子已應聲彈開。
裡頭並不是金玉重寶,更不是康肅這大都督的隨身印信,裡面的東西甚至沒什麼分量,不過幾張輕飄飄的發黃紙片。
康肅拿手輕輕撫摸了下因為時日長久而鬆脆的紙神,猶豫片刻,竟將這疊紙片全數抓起放入衣襟,隨後大步邁出房間,朝人大吼一聲:“備馬!”
襄陽城入夜燈火齊放,原該休沐的康樂公深夜入營,兵士一個都不敢閤眼,深怕營中異動。
眼睛尖的發現康肅身邊親隨吳爽此次並未跟從,想是被康公留在襄陽主持大局,那麼康公選擇此時隻身回營,必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呼延莫正在草棚子裡朝眾人煞有其事地述說襄陽城的戒嚴,突然就有個面生的校尉踹開了草扎的門簾,還未等呼延莫受驚之後大罵,那校尉已經一臉肅穆道:“所有人,一個不留,全都過去康公的大帳。”
呼延莫聽了此話下巴都要掉下來,他還欲問話,阿攬已經從後一把按住了他,他只好把一肚子疑問裝進了肚子裡。
其實呼延莫的疑問浮現在所有人的心頭,他們這群人是整個軍營格格不入的存在。他們只住草棚,沒有正式的兵帳。他們沒有忘記自己是怎麼一枷雙人得如畜生一樣被人賣到嶺南開墾,也沒有忘記機緣巧合之下與東邊作亂的海賊血戰一場,竟得了自由人的身份,被歸入康樂公麾下。
但是因為胡人的出身,他們在這軍營裡與其說是軍人,不如說是軍奴。譬如上次的文衝小道雨夜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