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換好了衣裙,裴璣也已經在次間內擺好了棋枰。兩人分頭坐下後,各執黑白。裴璣望了棋枰一眼,笑著抬頭:“要不要我讓你幾……”他話未說完,便生生頓住。
楚明昭手執棋子,眼望棋枰,似是正琢磨著應當在何處落子。她身上那件水緯羅對襟衫領口開得有些低,正常瞧著是沒什麼,但目下這般低頭傾身,從他這個角度正能瞧見那若隱若現的誘人溝壑。
裴璣手中棋子“啪嗒”一聲落到了棋枰上。還能不能好好下棋了!他媳婦今天簡直是要整死他。
楚明昭伸頭看了他掉的那枚旗子一眼,笑道:“夫君這一子下得好,落子無悔,不許改啊。”
裴璣遽然往椅背上一靠,哼了聲道:“我不悔棋也照樣能贏你。”說話間便探身看她,“咱們設個彩頭吧。哪個輸了,就拿出一百兩銀子來。”
楚明昭瞪大眼:“那麼多?我沒錢。”
“那就拿東西跟我當,比如你新得的那三盒酥油蚫螺。”
楚明昭撇嘴道:“那可不行!”說著話便笑嘻嘻地看著他,“要不我拿我身上的衣裳跟你當吧,我這衣裳還值幾個錢。我輸一局便脫一件給你,反正這屋裡也挺熱的。”
裴璣當即坐直了身子,拈起棋子繼續走棋,正色道:“那不行,會著涼的。算了,你要是輸了就先欠著好了。”
他說著話便想起了她方才說的唐氏的事,略作忖度,微微蹙額。
楚明昭問他怎麼了,他斟酌片刻後道:“那唐夫人還問了什麼不曾?”
楚明昭搖頭:“沒——夫君知道她此舉的因由?我怕她別有居心,全胡謅過去了。”
裴璣按下一子,少頃,低沉道:“昭昭不必思量那些,萬事有我。”
楚明昭見他忽然嚴肅起來,心中便有些忐忑,及至抬頭看到他投來的安撫目光,又漸漸平復下來。她執棋間又想起一事,笑吟吟地道:“我聽母親說阿秀婚事要近了,到時候咱們送個什麼禮好?”
裴璣緩緩落下一子,忽而道:“我與昭昭說件事吧。”
八月初八是何家與孫家揀定的親迎日。楊氏再三盤算後,覺著孫家這門親事還是應當抓住。畢竟她實在不好印�帕橙デ蠊聳顯俑�耙幻擰6�盟�約喝フ怕薜幕埃�囟ɡ坎蛔鷗�玫牧恕�
孫家太太是個和善人,見過了何秀本人後覺著何秀模樣好又是個過日子的,又想到何秀與楚家關係親厚,楚家又是王府親家,兩下里考量也便應下了。只是孫邦還要趕著明年的會試,合過八字後,孫太太便揀了個最近的吉日,想讓兒子早日完婚,安心備考。
楚明昭收到柬帖後,出了會兒神。
柬帖是兩份,分別給她與裴璣的。這原本十分正常,但自從她聽裴璣說過何秀給他送順袋那件事後,心裡便一直有些梗。
何秀若一定要送禮表示感謝,大可以大大方方地將禮物交於她,讓她轉交給裴璣,而不是在偶遇時拿出來。這是私相授受,並且送的又是貼身之物。何秀顯然也是知道此舉不妥當才不敢公然拿出來。
楚明昭不信何秀沒有別樣心思,但若據此就斷定何秀心裡有什麼盤算,似乎也並不充分。
裴璣見她一時拿不定主意,便讓她挑個日子把何秀約到府上來,要知端的,試她一試便知。
楚明昭忖量之下,點頭應下。雖則何秀即刻要嫁人了,但她還是想求一個明白。
今年交秋早涼,自入農曆八月後,暑氣漸散,天清氣爽,十分宜人。
裴璣每日晨起給楚明昭帶早飯幾成習慣,又已然摸清了她的作息,怕她餓著,往衙門裡打過照面後,都是一路掐著時辰趕回來。楚明昭起床梳洗罷,他剛好將熱騰騰的糕餅羹湯擺在她面前,幾乎日日如此。
這日辰正時分,裴璣的馬車在府門口停下後,一手一邊拎上買好的點心下了車。
然而等他轉過身來時,突然瞧見門口還停了一輛馬車。他正欲喚小廝上前瞧瞧,那邊馬車旁的小廝已經稟過了馬車內的人,旋即便見馬車的簾子一掀,踏出一雙皂靴。
裴璣瞧見從馬車上下來的範循時,輕笑一下:“我道是誰,原是姐夫回來了。”
範循身上甲冑未除,闊步而來時似還裹挾著從戰場上帶回來的血腥殺氣。
他此番歸來,身上氣度更勝從前,通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凜冽剛冷的迫人威壓。
然而裴璣只是老神在在地看著他走上來,微笑道:“姐夫是不是十分惦念我,連更衣都不及就急匆匆過來看我,我實在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