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璣望了一眼緊閉的殿門,嘴角抿了抿,道:“可明昭之前已經生過一胎了,怎麼這回還這樣艱難?”
“婦人生產這種事不好說的,每一環都至關要緊,”瞿素接過內侍遞來的袖爐,“我頭先給她看過,胎兒不大,她又是經產的,只要她熬下來,胎位正,娩出胎兒不成問題。不過她自家心境不佳,想來是這回生得艱辛的主要根由。她總擔心胎位不正、擔心自家到後頭脫力,惶遽焦慮,這般可不好,先就沒了底氣。”
“那先生說要如何?”
瞿素掃了殿門一眼,低嘆道:“先等著看看。”
裴弈聽聞兒媳婦臨盆,已經著人去打探了好幾回,但得到的回稟一直都是還沒生出來。
裴弈長嘆一聲,他一心想讓兒子身邊多添幾個人,就是想綿延子嗣。他這一支血脈凋敝,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子孫滿堂。但兒子鐵了心吊死在一棵樹上,他也是無奈至極。幸好楚明昭這回懷的是雙胎,能一下子添倆,就是不知道懷的是男是女了。
裴弈一直等到三更也沒等來信兒,實是睏乏不已,便先安寢去了。然而他剛睡下,就有內侍跑來急匆匆地傳報說,太子妃生了,是個男孫。
裴弈大喜,撫掌連聲道好,又想起兒媳懷的是倆,忙問道:“那另一個呢?”
內侍磕巴道:“另一個還……還沒出來……”
裴弈神色凝了凝,思量一番,披衣起身:“擺駕清寧宮。”
清寧宮。姚氏安置好了剛剛誕下的小孫兒,轉回頭便又匆匆入了產房。
楚明昭目下面色慘白,若非嘴裡的千年山參吊著,恐怕早就暈死過去了。第二個孩子依舊是頭朝下,很正的胎位,但是楚明昭如今很難擠出力氣再娩出一個胎兒。
裴璣早在第一個孩子娩出時便衝了進來。他看著幾近虛脫的楚明昭,心中錐刺一般的疼。他勉強平復了心緒,向穩婆們詢問了目下的狀況,聽罷便又轉身奔了出去。
瞿素一直在偏殿等著。他看了一眼鸚羽綠腳地風磨銅香爐裡逸出的淡淡輕煙,無聲嘆息。
他對面的阿燨已經安靜地在榻上坐了近半個時辰,明明已是滿臉睏倦之色卻不肯睡去,立在他肩頭的核桃都打起了盹兒。瞿素中間勸了好幾回,但阿燨只是搖頭說要等孃親醒來——他一直以為楚明昭是得了重病,在裡面被施救。
瞿素輕聲一嘆,又暗暗點頭,這個孩子知恩義有定力,將來必能成就一番宏圖。
一片闃寂中,裴璣遽然奔進來。
阿燨一下子站起:“孃親怎麼樣了?”
在阿燨肩上立著打盹兒的核桃被猛地顛下去,一頭栽倒了獅滾繡球絨毛錦毯上,倒也不疼,只是有點暈。
裴璣安撫了兒子,旋即將楚明昭的狀況與瞿素大致說了一番。瞿素聽到後來直接站起了身:“總是這般,遲早導致胎兒窘迫,屆時就不是生孩子,而是下死胎了。”他見裴璣面色發白,一面往外走一面道,“這只是最壞的結果。明昭頭一個孩子剛娩出不久,咱們現在想法子也不遲。”
瞿素囑咐裴璣道:“產房內留一個坐婆守著,餘人全叫出來,我要細細詢問。”
裴璣點頭應下,回身又入了產房。
裴璣此番一共為楚明昭延請了六名穩婆,都是為人收生了半輩子的,經驗老道。她們自認也是見過世面的,但太子殿下讓她們出去聽瞿素瞿老先生問話,還是有點懵。
五個穩婆站成一排,望著眼前這個只在傳聞中出現的老者,一個個都覺得做夢一樣。
瞿素詢問楚明昭腹中第二個胎兒是否胎頭高浮,見穩婆們面面相覷,解釋道:“就是說,第二個胎兒是否還未入盆?”
“入盆了入盆了,胎位也正,”一個穩婆道,“只是娘娘產力不足,生不下來……我等幫著推了肚子,但收效甚微……”
“要不,老身幾個再抱腰試試?”另一個穩婆探問道。
瞿素搖頭道:“若抱腰不穩,易致令坐立傾側,胎死腹中。何況眼下抱腰也不管用。”
眾人噤聲,又齊齊看向瞿素。
瞿素略一思忖,道:“我來教你們一套內倒轉術、一套胎盤剝離的取胞法,我長話短說,你們聽仔細了。”
一刻鐘後,楚明昭盯著帳頂,疼得麻木。她也不知穩婆們在作甚,她只是覺得眾人的聲音都變得飄渺,感知更加遲鈍。裴璣似乎是一直坐在她身畔緊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著什麼,她還隱隱聽到外面傳來阿燨的哭喊,心裡酸澀不已。
此時,她模模糊糊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