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二姑娘一句好話,仔細得罪了太太,將來沒下梢!”
她娘聽了就笑:”你這不是挺明白麼?既知道她這樣,何必在她跟前討打?只二姑娘到底不是老爺生的,雖然改姓了蔣,也只是個養女。你以後休拿她跟大姑娘相比。”
地丁兒悻悻道:”難道我說錯了什麼?聽院子裡那些姐姐們說,二姑娘整日就是寫字畫畫,這才是才女呢。大姑娘不是繡個花就是下廚做個菜,從前咱們在鄭家,幾時見過鄭家的小姐們下廚?依我看,二姑娘雖不如大姑娘生得美貌,這份子文氣卻比大姑娘強。”他們一家子的舊主姓鄭,原是蘇州同知,因犯事被抄了,發賣府中下人,才輾轉到了蔣家。鄭家有三位姑娘,個個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連針線都不大做,終日就是吟詩作畫,地丁兒雖是粗使丫頭,卻也知道的。
她娘隨手捏了她一把:”行了,你這嘴就是藏不住話。在我跟前說說就算了,別再跟人說了。如今你在廚房,也撿不少東西呢,這活計可不能丟了。大姑娘說是不愛讀書,可這家裡的生意她都插一手,能耐著呢。以後她嫁出去,那自是太太當家,如今她還在,你就少說兩句。”蔣家主子少,每日的飯食總有餘下的,地丁兒也能分些。尤其大姑娘蔣桃華愛時常做個點心什麼的,也都有她們一份。
地丁兒聽她娘這麼一說,猛然想起來:”大姑娘今兒做了些點心,還說剩下的給我們分分,我得趕緊回去,免得被劉婆子都自己拿光了。”一溜煙的又跑了。
蔣家人用飯,總在花廳上,此刻裡頭已經擺開桌椅,曹氏的大丫鬟白果正在擺碗筷。
桃華才進去,就有一個小胖子搖搖晃晃地撲到她身前,桃華頓時眼睛一亮,彎腰把他抱起來往空中一舉,”喲,胖胖!”
小胖子便是蔣家的寶貝蛋兒,獨子蔣柏華。他被桃華舉起來,正樂得咯咯笑,猛然聽見胖胖二字,馬上搖著腦袋,著急地反駁:”不,胖胖,柏——哥。”他還不會發出哥兒的音,糾結了半天也只能說成這樣了。
桃華也笑起來:”哦,不是胖胖是柏哥兒啊——我們柏哥兒真聰明!”
花廳裡的丫鬟帶蔣柏華的乳孃都偷笑起來。大姑娘跟哥兒天天都鬧這一出,偏偏哥兒每次都要很認真地辯駁,瞧著實在有趣兒。
桃華在小胖子兩邊小臉上各親了一口,才把他放回地上。柏哥兒還有些意猶未盡,扯著桃華的裙子:”姐姐,飛,飛。”到底是男孩子膽大,他很喜歡被舉起來。
”柏哥兒——”蔣太太曹氏在一邊看得心驚肉跳,此時連忙出聲招呼,”你大姐姐下廚累了,別纏著她,到娘這裡來。”
曹氏是三年前嫁進蔣家的。她是再嫁之人,前夫病亡後因無子被休,家產被族裡佔了去,連著生的女兒都跟她一起被攆了出來。後來媒人說合,嫁了蔣老爺,如今生了柏哥兒,也算是一家和睦。只是她膽子小,平日裡就想把柏哥兒緊緊地攏在身邊,每次看見他跟桃華玩”飛飛”,都是心驚膽戰,生怕把兒子摔了。
柏哥兒就露出不大高興的模樣來。他雖然還算得上是個好哄的孩子,可到底年紀小,有時候也不肯聽話,依舊拉了桃華要她玩飛飛。曹氏一籌莫展,倒是蔣燕華走過來,溫聲軟語地道:”柏哥兒乖,聽孃的話,大姐姐累了,二姐給你畫花兒瞧,好不好?”
桃華在一旁沒說話。柏哥兒卻不大高興,推開蔣燕華要抱他的手,仍舊扯著桃華的裙子不放。
”誰不聽孃的話啦?”蔣老爺從屋外笑著走進來,對小兒子晃晃手裡拎的東西,”柏哥兒不聽話,可沒有芝麻糖吃。”
”爹爹!”柏哥兒搖搖晃晃地奔上去,一把抱住蔣老爺的腿,”柏哥,聽話,給吃糖。”
蔣老爺大笑著把兒子抱起來,連著往空中舉了好幾下,逗得柏哥兒咯咯地笑得像只小母雞。曹氏一臉歡喜地過去:”老爺回來了?累了一天,快歇歇好用飯。”
蔣老爺笑著將兒子放下,把買來的糖遞給曹氏:”別給他吃多了,要壞牙的。”
蔣燕華早從丫鬟手裡接了擰好的手巾遞過去:”爹爹先擦把臉。”她生父姓陳,從前的名字叫陳燕,跟著母親到了蔣家之後,不但將姓氏改了,還隨著蔣家的順序,在燕字後頭加了個華字,改叫蔣燕華。外人聽起來,單從這名字上還真聽不出她並非蔣家親女。
蔣老爺接了手巾抹了把臉,燕華接了過去,桃華已經捧了熱茶過來:”爹,喝口茶。我做了芋粉團,用的野雞肉餡兒,你先趁熱吃一口。”
蔣老爺看看兩個女兒,滿臉笑容點頭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