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會對別人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就像當時——
馮夜樞心裡忽然巨顫,他用了不知多少不眠不休的夜晚才勉強壓在心底的記憶忽然從意識的泥土中翻動出來,□裸地呈現在他面前。
程敘。
他曾經的助理。那個溫和微笑而帶點靦腆的男人,雖然早就結婚,可是看上去好像比他還小几歲。總是微微低著頭,存在感低得像個影子。
可是這個人總會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
他還記得有一次完不成課程的任務,教師十分嚴苛,一定要他重複到滿意為止。於是他只能一次一次對著鏡子重來,對方終於滿意點頭可以結束的時候,全身的骨頭都像散了架似的。
他拖著幾乎要邁不動的步子走出訓練室,看到的竟然是程敘坐在椅子上不知抱著什麼,已經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也許是聽到他的腳步聲,程敘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似的跳了起來,一雙眼睛卻還沒完全睜開,迷迷濛濛地看著馮夜樞,對他露出一個疲憊的微笑,“完成了?”
“嗯。”
“吃夜宵吧,我燉了湯。”
“嗯……”
“今天特別晚呢,老師很嚴格?要不明天的課程和老師請個假?”
“不用。”
“這輪課程上完,你也差不多該畢業了。那時候安陵先生應該會給你指派一名專業的經紀人,我麼……”
“程敘。”
“嗯?”
“演戲吧,你是個好演員。”
馮夜樞記得程敘當時的那個微笑,那張平凡的臉因了這個笑容,在昏暗的廊燈之下顯得熠熠生光。手裡的湯已經漸漸涼了下去,但馮夜樞卻覺得深秋的夜裡竟然燥熱了起來。
他屏住呼吸,害怕程敘聽見自己的心跳如同雷鳴。
二人坐在一張長椅上相對沉默,好像在聽夜風和月亮的對話。
就在馮夜樞終於忍不住想要張口的時候,程敘的電話突然響起。他抱歉地對馮夜樞笑了笑,馮夜樞看到手機螢幕上亮起的名字是:
老婆。
程敘接起了電話走到門外小聲說著什麼,雖然聽不真切,但馮夜樞的耳力一向過人,也能大概聽得出他在竭力解釋自己今天的晚歸。
馮夜樞機械地舀起一勺湯放進口中,卻皺起了眉頭。
這湯什麼時候已經涼透了?原本香濃的湯水,涼了之後竟然什麼味道都喝不出來,只有絲絲酸澀在口中化開。
馮夜樞麻木地一口口嚥下食物,直到把湯底都吃得乾乾淨淨。雖然吃不出味道,但他知道程敘為了燉這罐湯花了多少時間。程敘第一次給自己帶吃的的時候,他清楚地看到程敘十個手指頭上都繃著創口貼。
那時候他突然想親過程敘的每根手指,他做的菜再好吃,也比不過他本身的味道讓人著迷。
程敘……程敘。
馮夜樞閉上眼睛,讓思緒中有關程敘的一切包圍在自己身周,他的笑容,他做的宵夜,他的格子棉布襯衣,他穿舊了的牛仔褲,他一個人的時候會輕輕哼唱的歌……
在如流水的時光中,馮夜樞一度覺得自己就如千瘡百孔的卵石,時間從靈魂的空洞中呼嘯而過。是什麼時候,不知不覺間,這個人已經填滿了他的時光和靈魂的罅隙,讓他在時間的浩瀚洪流中漸漸沉到最底,每個氣泡都發出一個音節,組合起來是他的名字:
程敘。
“夜樞,對不起,我送你回去吧?”
程敘歉意地對他笑著,手機已經放進了口袋裡,但他的手仍舊緊緊握著手機,想來剛才的爭論一定沒有這麼容易結束。
“不用,我還想再複習一下之前的內容。”馮夜樞將空了的湯罐塞給程敘,將他拋在身後,關上了教室的門。
他聽到程敘的腳步聲在門外踟躕,停頓稍許之後,終於漸行漸遠。
“夜樞!這隻兔子怎麼回事!”
季東來一聲大喝,馮夜樞才意識到自己的手還在揉著孟煙池的腦袋,早就被他揉得像一團亂草。馮夜樞連忙收回手,竟然完全沒有防備地……就走神了,是因為中午沒有睡夠嗎?
季東來怒氣衝衝地提著那隻肥圓的兔子,那傢伙扭動著渾圓肥胖的身軀,四條短腿一蹬一蹬的拼命掙扎,奈何總也掙不脫季東來的手掌心。
“這是煙池的兔子。”馮夜樞很淡定地看了一眼,打量了一下它肥圓的身軀,頓時覺得和孟煙池的腦袋相比,它的手感差多了。
“它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