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娘一邊假惺惺地問著莫娘子生意如何,一邊藉口喊著累,向莫娘子炫耀著她的生意興隆。阿愁則忍不住於心裡一陣默默撇嘴——真個兒生意好到不愁生計的,這會兒早歇下手忙過年了!
在王大娘的身後,站著一個懷裡抱著個碩大妝盒的瘦小女孩兒。阿愁已經見過王大娘的女兒王小妹了,而這女孩顯然不是王小妹。她猜,這應該就是王大娘嘴裡那個笨拙木訥的徒弟了。
那徒弟看著應該十三四歲的年紀,她雖微低著頭,仍是叫阿愁一眼就看到,她的臉頰上映著一個清晰的巴掌印。
感覺到阿愁看過來的眼,那徒弟也飛快地抬眼向她看了過來。阿愁這裡正要衝她遞過去一個友好的微笑,小徒弟已經木然垂下了眼。阿愁呆了呆,只好收回那落了空的笑。
她二人的前方,那王大娘擺了副語重心長的模樣,拉著莫娘子的胳膊道:“這人吧,要強是好事,可也不能忒要強了。比如你吧,總這麼高不成低不就的,耽誤了自己事小,連個生意也越來越差了不是?我是過來人,你若願意聽呢,我就勸你一句,趕緊找個人嫁了吧,你再不是當下這身份,生意也好做些不是?再過個兩年,你再跟我一樣,生個一兒一女,湊成一個‘好’字,坊間那些喜事,你不就也能接了?!偏你死犟性……”
“大娘……”莫娘子黑著半邊臉喝了一聲。
王大娘看看她,擺著手道:“得得得,你不愛聽,我不說便是。”又道,“我這人吧,就這熱心腸,心裡有話放不住。你要是聽了不高興呢,就當我沒說的。反正我也勸了你了,我倆一個坊裡住著,總不好我這裡撐死,倒看著你餓死,回頭叫行會里眾人知道,也得說我不仁義呢。可便是我願意把生意讓給你,也得主家願意不是?偏你如今這身份……”
頓了頓,她一揮手,笑道:“不說了不說了。”卻是回手就往她那徒弟身上蓋了一巴掌,罵道:“沒個眼力界的,沒見著這都什麼時辰了,還磨磨蹭蹭的!若遲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又對莫娘子笑道:“要來不及了,我們先走一步。”便帶著一種惡意的暢快,拖著她那小徒弟揚長而去,只把那一地的抑鬱陰霾,全都留給了莫娘子。
看著王大喇叭走遠的身影,阿愁不禁一陣默默咬牙,然後有些心疼地看著那懷裡抱著妝盒,脊背挺得格外筆直的莫娘子。
梳頭這一行當,便如後世裡的美容院一樣,不是誰天天都需要用到的,一般也就是各家逢著喜慶大事時才會請回家來用上一用——那也是娘子們最掙錢的時候。可自古以來,越是逢著喜慶的時候,人們就越愛討個好彩頭,偏莫娘子是和離的婦人,有喜事的人家都怕沾了晦氣,自然不會用著她。所以,於她來說,難免就缺失了一大塊的市場。
偏那討厭的王大娘明知道這是莫娘子的硬傷,還非要生生戳著她的痛處……真是損人不利己,白開心!
前世時,阿愁就不是個能說會道的,這會兒便是她有心想要安慰莫娘子兩句,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想來想去,她只能裝著個孩子的天真模樣,上前握住莫娘子的手,然後抬頭衝著她彎眼笑了笑。
陷在愁苦思緒裡的莫娘子愣了愣才反應過來,阿愁這是想要安慰她。頓時,她心頭一熱,便也反手握緊了阿愁的手,嘆道:“師傅我這輩子只怕就這樣了。不過,你將來就不同了。”又捏著阿愁的手道:“反正如今生意也不忙,回去後,我再多教你一些。等節後夫人那裡挑人,你好好努力一把,爭取將來學出個樣兒來,也算得是替師傅掙了口氣。”
阿愁想著酒樓上宜嘉夫人看她的眼神,還有嶽娘子對她的態度,不由憂慮道:“只怕夫人看不上我呢。”
莫娘子默了默,嘆著氣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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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還有幾天就要過年了,這時候倒沒了人家再辦酒請客,因此,除了那兩家固定的主顧外,莫娘子便再沒什麼生意了。
回到小樓時,時辰還不到午初,莫娘子便打發了阿愁去季銀匠家裡退禮。
阿愁摸到季銀匠家時,季銀匠正於門口教著冬哥拿玉銼子給一件銀首飾拋光。見她進來,冬哥那明顯豐潤了一圈的小臉不禁一陣放光,立時丟了手裡的製件,撲過去拉住阿愁的手,回頭喊著季銀匠道:“爹,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阿愁姐姐,以前待我可好了。”
阿愁不禁一陣發窘。因為就她的記憶裡,她好像就只那麼一次,於冬哥受罰捱餓時接濟過他。可這孩子竟就當個大事一般牢牢記住了。
那季銀匠是個看著約三旬年紀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