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忙得焦頭爛額,沒多餘時間同兩個小輩談心了。他是個賞罰分明的人,今日召見葉央已是破了規矩,再加上小兒子都敢為了定國公的妹妹求見自己,兩人肯定有些說不清的關係,得略施小懲才能論功行賞。
不過葉央獻上的計策極好,現在又強撐著立在下頭臉上毫無血色,恐怕是猜到了親哥哥戰死的訊息,皇帝於心不忍,斟酌後決定只賞不罰,但賞也不會大賞,便道:“不愧是葉駿將軍之女,膽識果然超出尋常女子,朕賜你黃金百兩,珠十斛。”
至於商從謹……一邊兒待著去吧,再下道命令讓他不得隨意進宮,否則皇帝看見那張神情酷似結髮妻子的臉心裡就難受。
“葉央受之有愧。”
這本是句受賞賜時的客套話,皇帝的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卻沒想到接下來葉央做出了一個震驚四座的舉動。
直直的跪了下去,雙膝觸地的瞬間葉央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陛下若要賞賜,就請賜我一個機會罷。”
“什麼?”皇帝一時疑惑,沒留意到她換上了不那麼謙卑的自稱。以葉央的功勞,若不是女子也足夠讓她一介平民之身封官拜將了,不知道還想要什麼?
“大祁現行軍戶制,還未做更改。世代從軍,父死子替,兄亡弟繼,理所應當!葉安南已死,昭武校尉職位空懸,請陛下讓我補上這個空缺!”葉央重重叩首,再拜,咚的一聲悶響聽得人暗自心驚,“我要去西疆,替父兄報仇!”
“……荒謬!”良久良久,那段冒天下之大不韙的話才讓皇帝重新開口。
商從謹沒有求情,甚至連句“阿央只是心神受創一時糊塗”的套話都沒搬出來。他就站在葉央身邊,從這個角度正好能看見她俯下身後失了魂的表情。
商從謹覺得,那不是糊塗,而是無以復加的清醒。
“求陛下成全!”葉央又一叩首,臉上無悲無淚,“若陛下願以改軍制之功賞賜葉央,便賜我去雁冢關為大祁效力!古有平陽長公主募兵九千,又收編義軍自成軍隊,才能策馬應援,在上京之戰中協助太…祖皇帝,為我大祁立下開國之功!如今葉央願效仿平陽長公主,也守住西疆,報得父兄之仇,不讓庫支再犯我領土分毫!”
感謝她這段時間沒有不學無術地閒在家裡,日日讀書時除了袁夫人,也知道了平陽長公主這樣的奇女子。
身為祁太…祖的長姐,平陽長公主是位真正的巾幗英雄。太…祖皇帝推翻前朝時她自告奮勇,自行募兵為軍,訓練處一支進退有度軍紀嚴明的隊伍,接連勝了幾場同前朝的交鋒,攻佔數地,還在太…祖攻上前朝京城時立下了汗馬功勞!
只可惜那場戰役讓平陽長公主受了重傷,祁朝初立後便不治而亡,太…祖皇帝追封她將軍稱號,也算是大祁唯一一個女將軍。
作為皇帝的姐姐,平陽長公主是去世後才被追封的,如今葉央欲在活著的時候請求作為武將參軍,又會有什麼結果呢?
☆、第62章
大祁建興十六年五月廿二,估摸一算,大約是葉央當年從西疆到京城的日子,如今她再次出發,卻是從京城回西疆去。
身上不再是作為流行的改良胡服,葉央穿的是大祁將士的戎裝,褲腿收進軍靴裡,袖口牢牢紮緊,通身徹底的英武之氣。一身鐵質甲冑收進隨身行囊,箭囊弓箭掛在馬上,雙腳輕磕馬肚,用最快的速度奔西而去,隱隱跑成了一道暗色的光。
只是換了身衣服,就從貴族的大小姐變成另外一個人。
和天子在紫宸殿的一番交談還在耳畔迴響,葉央記得自己承諾過什麼,揹負朝陽將馬催的更急,把那些彷徨猶豫的東西徹底甩在身後。
葉二郎隨軍前去西疆的時候,聖上在京郊皇祀親祝凱旋,大軍又從明德門而出,何等風光豪邁!輪到葉央時,同她一起上路的就只有押送補給糧草的押運官了。
從紫宸殿回來後失魂一樣地走進家裡,直到動身前葉央腦袋都響著轟隆隆的雜音。沒捨得動過孫女一個指頭的葉老夫人,把她抱在懷裡哭號著捶打;大嫂驚得摔裂了金玉算盤,還記錯了兩筆賬;葉安北心不在焉地去大理寺,看著卷宗呆坐了一整天。
家裡的每個人都不大正常,原因不僅僅是得知了葉二郎的死訊,還有皇帝的口諭——“朕命葉駿將軍之女葉央前往西疆,接掌神策軍,助邱元培擊退庫支,守住雁冢關!”
葉老夫人當時就要換上誥命服入宮面聖,打算問個清楚,卻在看見孫女表情的一瞬間忘了所有目的。
“駕——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