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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正在僵持之際,那蘭香忽然抱著肚子,自椅上滑了下去,臉色煞白,抿著嘴一聲兒也發不出來,汗珠子自額角上不住的下滾。眾人一見此情,皆知她是要生了,頓時手忙腳亂。那跟她來的婆子,會些接生的手段,在她腹上摸了摸,就向眾人說道:“到時候了,列為老爹、太太,趕緊尋個乾淨地方,拿草紙繃接,這孩子就要出來了。”陳杏娘立時說道:“我家哪有地方,讓她出去生!”傅賴光說道;“天塌下來也不及人命要緊,她都要生了,你還將人往外攆?”陳杏娘厲聲喝道:“這不因不由的,哪有在人家裡生孩子的道理?橫豎這兒不是你家,你倒站著說話不要腰疼的。你不嫌,我還怕沾了晦氣。你不怕你領回去,如何?”原來,這產子雖是喜慶,然則世人皆謂婦人生產必有血汙,頗為不祥,陳杏娘故有此語。

兩人只顧拌嘴,那蘭香躺在地上,肚裡疼的漸漸緊了,嘴裡不住哎呦。里正眼見不是事兒,便出來打圓場道:“我說,二位且別爭執,究竟是人命關天。還是先尋地方叫蘭香生產,待孩子誕下再做理會。”陳杏娘怒氣攻心,一口咬死了無處可容,定叫蘭香出去,鬧得不可開交。

傅月明見狀,心裡思忖了片刻,旋即上來說道:“母親,我記得巷子東頭咱家還空著一間房子,地方雖窄,倒還容的了人,不如就叫蘭香挪到那兒去罷?”陳杏娘微微一怔,立時便回過神來,說道:“原是那兒,倒也好,就是那裡罷。”說畢,便不理傅賴光,低頭去問這蘭香的意思。蘭香至此時,早已疼得沒了主意,只要得個地方就成,哪還有挑的力氣,便點了點頭。陳杏娘就叫小廝上來抬人,眾人七手八腳將蘭香攛掇到那邊傅月明所說的屋子去。

傅賴光心中雖是不甘,但眼看如此鬧下去,也未必有什麼好處,只得暫且鳴金收兵,跟著過去。待走到那巷子盡頭,果然見到一樁磚瓦小屋,牆頹瓦壞,甚見破敗,卻不知是什麼地方。正待相問,早有小廝將門鎖開了,把蘭香送了進去。跟進門去,只見屋內臟亂不堪,桌破凳壞,塵囂滿榻。那婆子上前,取塊手帕將炕上一抹,便叫小廝們把蘭香安置在上,又一疊聲要熱水、手巾、剪子、草紙、繃接等物。陳杏娘吩咐留兩個小廝看守,便帶了傅月明回去。

一眾人又返至堂上,那趙史與關寬眼見勢頭不好,便尋隙溜了,三叔公也推年老體衰,挨不得,去了。獨剩傅賴光與里正回來,在堂上坐下。陳杏娘心中不耐,又不得不應對,便叫丫頭重新燉了茶上來,眾人坐著講話。

那傅賴光端了茶碗,一飲而盡,又自果盒裡抓了一把乾果放入袖內,方才說道:“今日的事兒,嫂子還是見個主意的好,只這麼著,也不是個法子。我倒有意領蘭香回去,偏她這時候生了,動彈不得,這也叫無法可施。”傅月明斜睨了他一眼,開口說道:“二叔說的是,蘭香現下是動彈不得。既如此,也不好挪來動去的再往這邊宅子裡搬了,就叫蘭香在那邊屋裡暫且住了,待父親回來,再做理會便了。”傅賴光張口斥道:“你家家長尚未發話,你一個小孩子在這裡亂插什麼嘴?”

陳杏娘當即說道:“她人雖小,卻正經是我們家裡的人。你也不過是我家老爺的本家,論起親戚來,隔著三五層牆呢,倒憑什麼來管我家裡的事?”傅月明也笑道:“這世間的事,不在說話之人年歲大小,只關乎其理正與不正。今蘭香生產,身子不便,前兒二叔也說了領回家去不便當。這去二叔家不便當,難道搬到我家來就便當了?雖是路途近,也免不得搬動,她一個才生產的婦人,哪裡經得起這等折騰!再者說了,我父親又不是出了遠門,不過是到臨縣換鹽引罷了,隔不上幾日就要回來的,就慌在這幾日上了?”傅賴光無話可說,想了想又道:“那屋子如此腌臢,怎好住人?”陳杏娘介面道:“這有何難處,叫兩個人過去略拾掇拾掇就完了。”原來,那屋子本是傅家一位家下人住的,那是個積年的寡婦,在傅家聽用了一輩子。告了老,傅沐槐夫婦憐她無人奉養,便將那屋子與她做了個終老之所,每月叫人拿些銀米與她。那老人在那兒住了不上幾年,便去了,丟下那屋子無人打理,就成了如今這幅情狀。蘭香為此事住了進去,卻不知算個什麼緣法。

傅賴光已沒話講了,又只顧坐著不走。半晌,外頭小廝來報道:“蘭香生了個男丁。”陳杏娘聽了,滿心煩亂,只說知道就打發那小廝去了。傅賴光倒是滿心歡喜,沒口子的說傅家有後,又起來賀喜。那接生的婆子進來討喜錢,倒被陳杏娘一頓話喝走了。那婆子一面走,一面嘴裡不住地咕唧,出了門想了想,終是不肯白辛苦一場,便直奔傅賴光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