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啞妹路過順手搭的。
影片她全看完了,大多都是一家人的起居瑣事,妖僧還是信守承諾的,真的沒拍什麼太過少兒不宜的畫面。可是看到他們彼此相處的那些片段,她卻在意起來,看了一段,又看下一段,反反覆覆的,好像捨不得一樣。
都說旁觀者清,能有這樣上帝般的視角觀察到自己和身邊人的一言一行,任誰都可以做一個真正的旁觀者。
鏡頭裡的妙賢是他,又不是他,行為乖張,說話的神態、步伐,甚至某些小動作都不太一樣,時不時還跟她鬥嘴,最後靠擁抱或者耍無賴來化解。
她大部分時候都兇巴巴的,跟他鬧彆扭,卻又繃不住笑,忍不住哭,七情六慾,全都寫在臉上。
看著看著,漸漸覺得有些陌生。這兩個人是誰啊?看起來好像明明愛著,卻又是陌生人。
她也知道這種感覺很不應該,怎麼可能愛呢,她愛的人是真正的陳一啊!
假如對分裂出的後繼人格有了感情,哪怕只是不捨,又怎麼繼續配合他的治療?
她真的是矛盾極了,幸好早上起來沒看到妙賢本人。啞妹說他大早去寺裡做早課後就沒回來,要過年了,羅漢堂的工程得抓緊,他這幾天都常在側院守著。
啞妹問她:昨天你在書房忙到很晚嗎?二哥沏茶端上去,很快又下來了,你都沒有喝。你們吵架了?
沒有啊,這從何說起?他們昨天都還客客氣氣的,妙賢把書房讓給她用,還說要加個椅子以後跟她共享。
“他什麼時候端茶上來的?”三夢問。
啞妹想了想,說了個大概的時間,然後比劃道:你那時候應該還沒睡著吧,我後來看書房的燈一直亮著,很晚才換成夜燈,早上看到你身上披著毯子,應該是後來真睡著了二哥才又去給你蓋上的。
等等,三夢迴憶了一下,又確認一遍他端茶上來的時間,然後問:“那他後來下樓……有什麼反應?”
啞妹說:好像挺失落的樣子。其實是我建議二哥沏壺好茶、準備些點心去陪陪你的,他很想跟你親近一點,可是又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其實也不懂,就是那麼一說,是不是給你們添亂了?
“沒有沒有,你千萬別怪自己,不是你的問題。”三夢說,“是我的問題。”
八成昨天趴在電腦面前對某些片段戀戀不捨的時候,恰好被端茶上來的妙賢看到了。
怎麼辦,好想死。
…
妙賢直到上完晚課都沒回家,三夢到寺裡去找他。
迦藍殿和禪房都找了,沒見人。明知這個時間羅漢堂施工也停了,她還是走到側院去碰碰運氣。
他也不在側院。
去哪兒了呢?
羅漢堂出來遇上定痴,他手裡捧著本書,大概是正要回後面的僧房去。
三夢不知該說點什麼,朝他點了點頭。
定痴還是悶悶的樣子,不說話,也不點頭。
三夢想,如意的脾性是完全不像原本那個陳一的,可能比較像她,倒是這個定痴,是不是跟小時候內秀得有點孤僻的陳一比較相像?
兩人錯身走過去,定痴突然回頭說了一句:“那天石像倒下來,不是我乾的。”
三夢腳底頓了一下,轉身道:“我知道,沒人懷疑你。”
也不是完全沒有懷疑,畢竟他是生面孔,剛來就出事,難免會往他身上想。十五六歲的孩子,敏感著呢,沒有人明說,他自己心裡也有數。
少年老成的面具終於有了絲裂紋,他連忙低頭掩飾:“如意沒受傷吧?”
“他沒事,就是嚇到了,這兩天可粘人呢。你有空就到家裡來,跟他一起玩。”
他不置可否,朝高處的大雄寶殿看了一眼,說:“師父在佛像前唸經,你可以去那兒找他。”
“嗯。”
定痴又說:“推倒石像不是我乾的,但我一定把罪魁禍首揪出來。”
三夢一驚:“你想幹什麼,別亂來啊!”
定痴不聽她說的,已經一溜煙跑了。
青春叛逆期。幸虧如意還沒到這個年紀,不然要是犯起渾來,再加上他爸那個不省心的後繼人格,她可有的受了。
眼下最緊要的事兒,還是趕緊把妙賢的病治好吧。
三夢拾級而上,果然看到大雄寶殿的燈還亮著。光照寺的殿堂全隨山勢高低而建,錯落有致,白天可見古塔古碑,山花流泉,到了夜幕降臨之後又特別肅穆靜謐,讓人連腳步都不由自主放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