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妃神色倨傲,極為了然的樣子,逗樂了夏初七。
“娘娘,我只是渴了,真沒想過要把她支開。”
再說了,月毓是一個隨便支得開的人嗎?不過轉瞬之間,她就施施然進來了,託著一杯熱茶放在案几上,她沒有與夏初七說話,只是過來扶貢妃坐下。
貢妃瞥了夏初七一眼,“不必拖延時間,本宮要殺你,趙綿澤來也無用。”
夏初七微微一笑,不請自去,徑直坐在月毓放茶的案几邊上。
“好。”
一個字說完,她手捧起茶盞來,湊到鼻端,卻沒有入口,想了想,又緩緩放下。
“娘娘,趙十九在臨終前說,他的母妃,有世上最美麗的容貌,有世上最仁慈的德行,有世上最溫柔的笑容。最重要的是,他的母妃做得最好吃的玫瑰糕,世間無人能及。他還說,她看上去飛揚跋扈,最是容不得人,但她卻從不傷人,心地簡單善良。有一次,一個宮女得了風寒,重病臥病,眼看就要死掉……但宮女是奴婢,不能向太醫請藥。娘娘您氣得大罵了她一頓,卻故意讓自己受了涼,請了太醫來看診,卻把藥分給了宮女服下,救了她一命……這樣的貢妃娘娘,明明就是一個活菩薩,怎會手拿屠刀殺人?”
她的聲音極為清晰,字字帶情,加之想起趙十九,眼眶不自不覺溼潤,那一個個飽含深情的字眼就更是入心,任何人都能看得出來,她對趙樽的情意。一席話,藉由趙十九的“遺言”說出來,即恭維了貢妃,也說明了她與趙十九的親密關係,更是引得貢妃母性氾濫,眼睛頓時一紅。
“老十九他……當真這樣說?”
“當真。”夏初七淺淺一笑,“若不然,這些往事,我又如何曉得?”
貢妃鬆了一口氣,唇角微微發顫,情緒略為激動。
“他不怪我?他真的是這般看我的?”
夏初七唇角輕輕一勾,“娘娘,他一直愛您,從未怪過。”
貢妃猛地撫上胸口,原本一直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冷不丁就滾落出來,大滴大滴的滑過她的臉。
快二十年了,打從老十九六歲時離宮被張皇后帶去撫養,他一直待她不冷不熱。不僅見他一面難,即便與她見了面,他也不給一點好臉色。她一直以為兒子恨她,怨她,誤解她。不曾想,在他的心理,自己竟然是一個這樣好的母親。
“今日能得這一句話,本宮即便是死了,也總算安心了……只可憐我的老十九,一男半女都未留下,也沒有來得及看他娘一眼,就這樣去了……”
低低飲泣著,貢妃像是找到了說話的知音,所有的沉痛心結悉數傾倒出來,哭訴著,先前對夏初七排山倒海一般的恨意,也似是消融了不少。吸了幾次鼻子,她大概怕失了儀態,輕輕側過身去,抽出手絹,拭了拭淚水,再轉過頭時,一雙通紅的眼睛裡,幾乎帶著迫切的要求。
“老十九他還說了什麼?有沒有旁的交代?”
能有什麼交代呢?夏初七笑了。
在那暗無天日的三天三夜裡,他與她瘋狂地男歡女愛,說了許多掏心窩子的話,卻並無任何交代。因為,那時沒有生路,交代給她有何意義?等有生路的時候,他又來不及交代了。但是,看著貢妃一直想要壓抑卻壓不住的淚水,她自然不會傻得實話實說。
“他說,人活著,比什麼都重要。他要我好好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好,活成人上之人……因為只有我活成了人上人,我才有本事替他盡孝,為他守護他的母妃。”
“我的樽兒啊……原來你到死也念著母妃啊……”
貢妃悲喚一聲,雙面掩面,半趴在案几上,已然泣不成聲。
夏初七淡淡看她,如一尊泥塑,沉默無言。
趙十九這親孃,真是一個好哄的女人,太容易相信人了,也不知這幾十年的深宮生涯,她是怎樣活過來的。也許真是應了那句話——物極必反。一個人簡單到了極點,反而沒有了破綻。不過,這樣的她,也讓她懂了,洪泰帝為何會寵成這樣。一個看慣了人心險惡與爭權奪勢的男人,愛上了一個簡單得不走腦子的女人,太自然不過。這便是世間的陰陽法則,互補法則了。
暗歎一聲,她起身走過去,掌心搭在貢妃的肩膀上,面色蒼白地問,“娘娘,你說我一個婦道人家,要怎樣才能踐諾,活成人上之上呢?除了這一條路,我能怎樣走?”
貢妃轉過頭來,紅著眼睛看她。
“是,你也是個可憐人……”
“娘娘!”眼看形勢不對,月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