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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部分

擔了無數次的水,她還是沒有練得像師姐們一樣,每次提水都很是吃力。有一次,她剛把水從井裡提起來,腳軟了,水桶倒了,盪出來的水潑了她一身,她跌坐在泥地上,遠離親人的孤獨和恐懼,讓她抱著膝蓋在井邊痛哭流涕。

“你連水都捏不起,這輩子還能擔得起什麼?”

聽見這個奚落的聲音時,她很是生氣,飛快地爬起來,回頭就看到了不遠處站著的一個男子。他長得很俊,穿了一身和尚的衣裳,可和她一樣蓄著發。她知道他是隔壁寧邦寺裡的俗家弟子,但師父有過交待,冷月庵中人都不許和寧邦寺的人接觸。她抹了把淚,沒有說話,也不再看他,撿起水桶,洗淨了又開始擔水。

有一隻修長乾淨的手捏住了她的桶把。

她恨恨地回頭瞪他,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你還是個小姑娘,我說話重了。”

那時候的她還不識愁滋味兒,見他變相的道了歉,也不與他計較。臉上還掛著淚水,她牽了牽嘴角,對他抿唇一笑,然後由著他替她打了水,送到冷月庵的後門。

在江湖孤風冷雨的飄泊時,她曾經想過,若是那天沒有在井邊見到他,後來的結果會不會不一樣?如果見到他時,她沒有哭,他也沒有安慰她,更沒有幫她打水,又會不會不一樣?

可世事從無如果。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後來也不知怎的,她擔水的活兒就變成了他的。慢慢的,他們接觸的多了,她每次看見他,臉會紅,心會亂跳。在韓國公府時,除了叔伯家的哥哥們,她從未見過旁的男子,也未見過長得像他這樣好看的男子。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但她不排斥與他的接觸。

他們兩個偷偷“以井為媒”見面,大約持續了大半年。但世上從無不透風的牆。終於,他為她擔水的事,被她的尼姑師父知道了,她這輩子第一次捱打,屁股上被師父打了二十下荊條,她爬在床上痛哭不已。

她哭,不是因為身上痛,而是因為再也不能讓他替她擔水了,再也無法天天與他見面了,因為師父從此不再讓她打水。

可兩人住得近,仍是不免見面。他總有辦法找到她,有一次她在後山砍柴,他從林子裡鑽出來幫她。他說,往後你做什麼事,我都偷偷幫你,不再讓你師父發現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很亮,亮是像天上的星星。

不滿十四歲的李邈,突然間意識到什麼,羞紅了臉掉頭就跑遠了。

那時的他,也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性子急躁。沒等她跑得太遠,他就將她抓了過來。與她想象的不一樣,他什麼也沒有說,只是低低笑著,把她當成孩子一般揉了揉她的腦袋,然後在她手裡塞了一個還帶著熱氣的肉包子。

庵中生活清苦,養尊處優的郡主吃肉成了一種奢望,她饞得肚了直“咕嚕”,與他躲在後山的草叢裡,一邊怕被師父和師姐們發現,一面大口大口的吞嚥。

那一天,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沙漠”。

而她也告訴了他,她的俗家名字叫李邈。

三年的時光很快。不,少了一個字,是很快樂。

穹窿山上的風光景緻,被他們偷偷玩遍。她跟尼姑師父學的是劍法,原本是不會使用弓箭的。沙漠說,要成為一代大俠,不會用弓怎麼行?他站在她的身後,半圈住她為她校正姿勢,教她如何瞄準,如何拉弓,如何射擊,可每每這個時候,她總是靜不下心來,因為他貼得是那樣的近,近得她的後背很熱,身體很熱……

那個時候,她不認真學射箭,曾經被他狠狠罵過。她也曾無數次耍過賴,在小兒女你儂我儂的日子裡,最後終究是學會了。如今,她卻用他教她的弓箭,精準地射入了他的身體。

她不知道,如果沒有後來發生的事,兩個人會變成什麼樣子。

可該來的事情,還是來了——

“韓國公李成仁參與魏國公夏廷贛謀逆一案,全家被處斬……”

山中歲月孤寂,京師的訊息傳到蘇州府時,已經是幾個月後。她整個人都懵掉了。她印象中的洪泰皇帝,她的外祖父是一個很威武高大的男人,鬍子有一點白,樣子也很慈祥,她小的時候,外祖父還託著她呵呵發笑,她媽媽是他的女兒,她怎麼忍心殺了她全家?她想不通。

“韓國公李成仁,勾結北狄,通敵叛國,斬!”

一顆人頭滾落在地上,血濺了一地。他死不瞑目,滿是冤屈,這一雙眼,慈眉善目地看了她十幾年,那是她的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