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留在這裡。”
“做啥?”
“服喪。”
“啊,為啥?”
“你蠢。”
“俺……”
~
夜鴉聲聲,荒草蔓蔓。
這是一處臨近冷宮的廢棄殿宇,偏僻且安靜,平素基本無人前來。聽說它是貢妃在前朝時所居住的宮殿,自前朝覆滅,殿宇便一直閒置,洪泰爺也未有修葺的打算。
此時,空寂荒涼的大殿裡,比之殿外悶熱了許久,趙綿澤一襲白色的孝服走在其中,面色顯得添了幾分陰鷙。
“吱呀”一聲,門開了。
他還未走近,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陣嬰兒的哭鬧聲,稚嫩得如小鳥兒在哀鳴,卻有著尖刀一樣的力量,刺得他心裡一痛,說不出來是一個什麼樣的滋味兒,只覺靴底越發沉重,每一步都像走在尖刀上。
若是她知,會如何?
下意識的,他不想她知曉。
或者說,他不想她怨恨的那個人是他。
“讓他別哭了!”
一入殿中,他便低聲沉喝。
“陛下明鑑!”東方青玄一襲孝衣勝雪,妖孽一般立於破舊的殿中,仍舊光豔照人,不若凡物。他的臂彎裡,攬著一個小小的襁褓,他的面上,帶著淺淺的笑痕,他在輕輕拍著孩兒,像是在哄著她,可他的話,卻是對趙綿澤說的,“這般小的孩兒,哪能說不哭就不哭?”
趙綿澤心生煩躁,卻是未答。
“何承安!把火點亮一些。”
莫名的,他不喜歡這裡的幽暗。
在這之前,這間荒涼的大殿中,只有一盞鬼火似的燈,幽幽的映著他身上的白,東方青玄身上的白,還有殿上的塵埃,蜘蛛網,顯得莫名的森冷,讓他脊背生寒。
“陛下要不要坐著說?”東方青玄指了指荒殿唯一一張未有倒地的椅上。又笑著瞄了一眼椅子上積了數年的塵埃。
“像是坐不得了哦。”
他自說自語,趙綿澤卻未介意。
“朕站一站,無妨!愛卿無須客氣。”
“謝陛下體諒。”東方青玄笑了笑,正想說什麼,懷裡的小嬰兒卻突地哭得越發大聲了。他拍著哄了哄,無奈的搖頭,“你再哭,小命就不保了。”
襁褓裡的小嬰兒如何懂得“小命不保”?又如何能知曉此間的恐懼?她只沉浸在離開父母的悲傷裡,撕心裂肺地在痛哭,一直痛哭。
“他是不是餓了?”何承安見過宮裡的奶孃奶孩子,看那小孩子哭得小臉通紅的樣子,像是有些不忍心,低低說了一句。
東方青玄瞄著他,輕輕一笑。
“何公公可會奶孩子?”
“咱家……”何承安一怔,撇了撇嘴,“怎麼可能會奶孩子?”
“那要不要請殿下找一個會奶的來奶?”
東方青玄輕笑著回應,聽上去似是在玩笑,可話裡的意思卻是在取笑何承安的無端同情心。趙綿澤聽明白了,沉著嗓子打斷了他倆,又仔細詢問了一下如花酒肆的事情,遂即道,“沒有留活口?”
“沒有。”東方青玄唇角豔如花瓣,說起殺了那樣多的人,卻像只是赴了一場風花雪月的盛宴,“得了陛下的指令,臣便守在酒肆的後院,趁焦玉與他們周旋之時,找到了這孩兒……”
“真的在如花酒肆。”趙綿澤眯起了眼睛,似有不解,“那大都督可有發現,他們是如何把孩兒弄到酒肆去的?”
“楚七此人詭計多端,從魏國公府把孩子弄出去,並非什麼難事。”
他沒有提酒窖,說得極是迂迴,卻也找不出半分破綻。趙綿澤點了點頭,似乎對他的解釋很是滿意,可再瞄一眼他懷裡的嬰兒,他卻再一次蹙起了眉頭。
“大都督覺得,這孩子如何處置得好?”
東方青玄看了一眼襁褓嬰兒,輕輕笑開。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趙綿澤對上他的眼,許久沒有說話。
他面前這個長得比女人還要美豔妖嬈的男人,永遠笑顏如花,內裡卻冷如鬼魅。他從洪泰朝開始,便做上了錦衣衛的指揮使,一直到如今,辦差從來無錯無漏。
今日他故意派他領錦衣衛前去如花酒肆暗應,與其說是命令,不如說是一道考驗。
一道他給東方青玄的考題。
這個考題的結果關係著東方青玄在建章朝,還能不能成為權掌天下的錦衣衛指揮使,還能不能為他趙綿澤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