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她去給老夫人請安,回來時卻多帶了個人,是她半路在花園“撿到”的小朋友,江沛——
回來途徑花園,歸晚瞧見梅花門前蹲了個小身影,她靠近時還把他驚了一跳,手裡的東西下意識甩了出去。
歸晚瞧清了,是隻蟈蟈籠子。
瞧著他做賊心虛的模樣,歸晚“噗”地笑了,溫柔道:“沛兒,你是不是揹著嬤嬤偷偷跑出來的呀?”
江沛仰頭,望著這個小嬸嬸。她眼睛真好看,像有星星在閃,亮晶晶的。他喜歡她的笑,更喜歡她甜甜地喚自己“沛兒”,她是這個府上唯一一個這麼喚自己的人。
他眯眼笑了,憨態可掬道:“二嬸,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嬤嬤和我母親啊。”
江沛話語親暱,全然沒有初次見到時的侷促,歸晚被他逗笑了。她本就對這孩子有好感,況且上次糕點的事,不管小傢伙有心無心,他畢竟幫了自己。
她接過茯苓拾起的籠子,遞給了他,笑道:“好啊,我可以保密。但是你跟嬸嬸說,你的書都背完了嗎?”
“背完了!”
“喲,這麼自信啊,那背熟了嗎?”
“背熟了,不信嬸嬸考我。”江沛挺著小胸脯道。
小傢伙可愛極了,歸晚摸摸他頭。看著他髒兮兮的小手,指肚上還有血絲似的,問道:“這是捉蟈蟈的時候咬的吧?”她拿出絹帕給他擦手,嘆道:“好端端的小手還要寫字呢,被咬傷了,怎麼握筆。別捉了,趕明讓外院小廝給你弄一個來。”
“不行!我今兒得捉到,我還得用它換書呢!”
歸晚頓住,捏著他被咬的小手指頭,驚道:“換什麼書?”
江沛鼓著小臉遲疑,半晌才忸怩地把原委道了來。原是家塾先生在講課時提到了《周易參同契》,此等非常類書籍,他在家塾尋而不得。因悼念亡夫離子,睦西院書房被梅氏封閉;大書房如今被江珝佔據,他不敢去;而與其它幾房,向來無所往來,因著身份也沒人把他放在眼中,他更是接近不得。無措下,不知從哪得來訊息的江瓊提出要借書給他。
上行下效,以宋氏的傲氣,她兒子會瞧得起江沛?
所以他借他書,自然是有條件的,便是江沛給他捉只蟈蟈——
江瓊也不過才九歲,正是貪玩的時候,怎奈被宋氏管得嚴,幾十雙眼睛盯著,無縫可入,他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來……
歸晚聽過這書,講得無非是黃老之道,導煉外丹,哪是他一個小孩子該看的。可無論她怎麼問,他如何也不答了,無奈下,為了不讓他繼續捉蟈蟈,她把他帶了回來。
檀湲院有個小書房,是江珝小憩接待私密之客用的。雖他沒禁止過她出入,但因著書房是私密之所,歸晚便是好奇也沒進過。但是她聽聞江珝喜好藏書,許他那裡會有吧。
她帶著江沛去了小書房,望著三面高聳的紫檀架子,和規整擺放的層層書冊,小傢伙興奮得不得了,仰視的目光小心地從一本本書冊上掃過,帶著股不應齡的虔誠,連觸控都是踟躕萬分,看得歸晚好不心疼。
好歹也是公府養子,竟生活得如此卑微,連讀書都是一種奢侈,可見這府上誰把他放在心上,思及那日齊嬤嬤對他百般護著,只怕在蘇慕君身邊,他也好過不到哪。
歸晚忽而想起他後頸的傷,搭眼去瞧,只見舊傷兩指寬距,似又多了塊淤青,顏色比及前一次還要深。她趕緊上前兩步,站在他身後關切問道:“沛兒,你後頸怎麼了,可是又傷了?”
小傢伙聞聲,不以為然,全然沒聽到似的,依舊仰頭望著他夠不到的書冊,稚嫩的童音,無所謂道:“不小心磕到了。”
又是磕到了,這話應是人家教好的,小傢伙好似習以為常,根本不當回事。
歸晚想了想,沒再追問,和他一起找書。
小書房不大,但書籍頗多,大都是江珝珍藏的,還有好些孤本,連第一次進門的歸晚都好不驚訝。她以為江珝只是個武將,沒曾想他文情上也不遜墨客,瞧著牆上那清逸的水墨蒼松和遒勁的書法,沒個深厚功底,可是作不出來的。
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書,小傢伙如獲至寶,高興得不得了,可不過頃刻,他小眉頭又皺了起來,喃喃道:“我真的可以借嗎?”
他這話倒是給歸晚提了醒,這書是江珝的,好像自己也沒有決定權。
“你若是不急便先在這看吧,等你二叔回來了,你問問他便是……”
“問我什麼?”門口,江珝挑簾,淡淡地問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