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根弦便斷了,腦子裡冒出來什麼便說什麼,再裝不下去了。
她裝了二十多年,著實辛苦。
何康元見得狀如瘋婦,全然聽不進去話,嘴裡不乾不淨罵著老父,心裡頓時厭煩透頂,朝著外面揚聲便喊:“全部死了嗎?還不進來將你們姨娘扶進去請大夫?她這是得了失心瘋,看緊了她慢慢治吧。”一甩袖子倒走了。
外室被湧進來的婆子丫環七手八腳的扶住,張口要叫男人回來,他卻已經出了院子,淒厲的慘叫一聲,反讓何康元加快了腳步,只覺得多年的安樂窩裡大變了味兒,倒好似身後又惡鬼追著一般,小跑著出了外宅子,才長吁了一口氣,暗歎女人善變,果然外室這些年都是裝的,心裡對老太爺不知道多少積怨。
她那樣出身,若非自己不嫌棄納了她,哪得這穿金戴玉的好日子?沒想到猶嫌不足。
何康元想一時,後悔一時,此刻再想老父往日多少次苦勸,何太太哭鬧生氣,都沒能攔住他,虧得老父主意堅定,沒讓外室進門,不然家裡後院如今什麼光景,還真難說。
等到回了家裡,還往正院裡去看何太太,她如今眉眼淡然,對丈夫全然不上心,只不過面兒上敷衍。何康元才見識過了外室變臉,心有餘悸,這時候倒覺得正房太太氣度雍容,到底大家子出身,陪著她吃完了晚飯,又被她催著去香姨娘院子裡,這才依依不捨的去了。
是夜香姨娘得了何太太派去的婆子暗示,極盡溫柔的侍候何康元,安撫他這顆受驚的心,倒讓何康元終於放鬆了下來,更加暗下絕心,往後絕跡於外宅子了。
那外室當日大哭不住,氣恨難言,只覺得胸口沉沉墜著鉛塊,恨不得一死了之。如今兒女皆不在身邊,母子身不由已,半生籌謀,到頭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再沒比這更悲苦的了。
她身邊侍候的婆子丫環往日在何康元面前也算是得臉,如今卻人心搖動,暗思外宅子放不是長久之地,各自偷偷謀劃退路,只盼著何康元念舊,能再往外宅子來一趟,外室能留下他的腳步,也算得功德一樁。
哪知道左等右等,都一個月過去了,何康元還不曾出現,外室都快瘋顛了。起先只是夜裡睡不著,到了後來嘴裡便開始說胡話,兒子閨女的亂叫,半夜守夜的丫環聽到倒嚇的一跳,趕忙去請了大夫來,湯藥灌下去卻不見好轉,只能昏昏沉沉床上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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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郎帶著商隊到達幽州的時候,夏家與趙家的商鋪都已經打理好了,只等著他這批貨了。
何娉婷與夏芍藥帶人在城內迎接了他,暫時將商隊迎進了夏家的園子裡,開始清點貨物,往各鋪子裡分發。
何大郎在洛陽還有產業,他自己也不可能在往幽州開貨棧,夏芍藥與何娉婷一早便商量好了,貨物由她們兩家來出脫,三家皆有得賺。
隨商隊而來的藝人們便由夏南天帶著小平安去處理,這茶樓後面便有依著園子所建的許多小院子,原來就是主家服侍的僕人所住,如今騰空了正好給洛陽來的這些人住,各人按著親疏分得一個院子,那走百索的父女倆便得了一個院子,說書老先生也分了個院子。
夏芍藥為了讓兒子開心,辦事倒是周到,各處院子裡被褥傢俱鍋碗都置辦了,雖然是尋常之物,可對於這些長久漂泊在外的藝人們來說,卻是莫大的欣喜。
他們在市井之間討生活,橋洞睡過,破廟睡過,最寬裕的時候便租個房子住著,那也是大雜院裡住著七八戶人家,哪裡會分個乾淨的小院子?
夏南天名聲在外,但凡在洛陽城裡呆過三五年的,就沒有不知道他的。如今親見了他,慈眉善目抱著大孫子,還與他們交談幾句,這些人便暗自慶幸自己此番來對了。
臨來之時,還有猶豫幽州戰火不斷的,到底身家性命重要。何渭便笑,“幽州城可是燕王殿下的駐地,不說你們的命,便是燕王妃與燕王世子可也在幽州城內住著呢,若是真有意外,夏將軍家眷恐怕也會回洛陽避難,到時候你們跟著回來不就得了?夏家可是會為難人的人家?”
這些人身如漂萍,命如草芥,到哪都為了混口飯吃,自忖身價比不得燕王妃與燕王世子,以及懷化大將軍家眷貴重,到底放下心來,跟著前來。
此刻歡歡喜喜往各自的住處去了,會口技的藝人還朝著小平安張口吐出一串串不同的鳥叫,逗的小平安咯咯直樂,牽著夏南天的手便要跟著那口技藝人去玩,到底被夏南天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