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安素愛遊歷,見自己嚇著了老祖宗,立刻湊上前去哄她,“祖母怕什麼,孫兒是去燕雲十六州遊歷的,瞧一瞧邊關險峻,草原風光,可不是去跟遼人拼命的。”這才安撫住了大長公主。
華陽大長公主還怕這孫子真起了心去燕雲十六州搏功名,想著他小孩子家家,只要聽聽懷化大將軍在前線所歷驚險之事,恐怕就會心生怯意,也好打消他往燕雲十六州去的念頭,倒對他請客的事情十分上心,拿了自己私房無償支援孫兒請客。
趙六倒是初次成為權貴之子弟的座上客,只他本人在市井中練的油滑,這些日子已經與一幫朝中同僚應酬,倒與座中子弟也能說得上話。
秦少宗叫來的玩伴皆與他臭味相投,乃是酒色場上的英豪,其中最合拍的玩伴乃是寧景世,就算輩份不同,平日也喜歡頑在一處的。他是個葷素不忌萬事隨心的主兒,也不管夏景行與寧景世尷尬的關係,居然使了人將寧景世從歸雲館頭牌張英英的住處挖了來,還大言不慚,“阿寧今兒可要好好賀一賀你堂舅舅與你兄長高升!”
寧景世還當這是尋常聚會,進門了才瞧見燕王身邊坐著的夏景行,頓時一愣。
兄弟二人已經三年未見,俱都陌生的得很。
寧景世見到夏景行,心裡滋味真個難言。家裡這些日子全亂了套,鎮北侯不知道去了哪裡尋歡作樂,南平郡主病的爬不起來,太醫得了晉王吩咐,如今都住在了侯府裡,整個檀雲院裡都是藥味,每次過去請安,他幾乎都是倉惶而逃。
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寧景世長這麼大都不曾瞧見過南平郡主瞧著他那麼哀悽的眼神,都覺得喘不過氣來。有一次她還吃力的拉著他的手兒囑咐,“我兒定要給為娘爭一口氣,好好的蓋一蓋小畜生的風頭!”
南平郡主口裡的小畜生是誰,寧景世自然知道。
從小到大,他都是聽著南平郡主對夏景行的咒罵長大的,心裡不知不覺間便對這兄長起了輕視之意,就連自己□□丫環也能毫不猶豫的推到他身上去,讓他身敗名裂,狼狽逃出了長安城。
這些事情,當時做起來毫無愧疚之心,這時候再見,目光便止不住的發虛,給燕王敬了一杯酒,輪到夏景行了,他張了張口,卻啞了聲。
二人真正處在一個屋簷之下,他都不曾自然的開口喚一聲兄長,此刻倒比初嫁新婦還難為情。
秦少宗這時候才醒過味兒來,酒意蓋臉,倒上前來打圓場,“親兄弟許久不見,這是不敢相認了?”
座上懷化大將軍淡淡一笑,“在下孑然一身,不敢當世子爺的親兄弟。世子爺請了!”仰頭竟是將杯中酒乾了。
寧景世就坡下驢,稱一聲“大將軍請了!”也仰脖將杯中酒乾了,親兄弟倒比陌生人還不如,彼此見了面兩相尷尬。寧景世真愁今日這場酒吃的難堪,心裡埋怨秦少宗亂請人,轉頭就瞧見了趙六。
二人也算得舊識,趙六的賭技出神入化,寧景世正尷尬間,見到他開口才道:“趙掌櫃——”你怎的在此處?
晉王與趙則通燕王的官司雖然打到了御前,只因此事隱秘,只有當事人及太子等知道,晉王不曾告之女兒外孫這等細枝末節的事情,不說南平郡主不知道,似寧景世這等整日泡在煙花柳巷之地的就更不知道了。
是以見到趙則通,寧景世頓時大為驚奇。
秦少安肚裡將這荒唐的堂兄罵了個臭死,當著眾人的面又不能說什麼,這會兒忙朝著秦少宗使眼色,讓他提醒一番寧景世,別做出丟人的事情來,得罪了寧遠將軍。
四品官在京城算不得什麼,但寧遠將軍卻是御前掛了名的,聖人為著他認途極佳,還特意召了趙則通跟夏景行去御花園晉見,外加燕王,君臣父子近來暢談過好幾次,談到興起,還讓懷化大將軍作畫,任是御花園中景緻隨手拈來,末了考較趙則通,讓他題詩。
趙則通苦著一張臉告罪,“陛下,臣大字不識一個,您讓微臣題詩,可真是難為死微臣了!”
聖人御筆親題,給懷化大將軍畫的御花園雪景題詩一首,興致上來還問他,“那寧遠將軍除了識途打仗,還會些什麼?”
這時候趙則通便顯出他的市井本色來,嘿嘿笑的奸詐,“臣少年時候慣熟的是溜門橇鎖,賭場上百戰百勝……”倒引的聖人大笑出聲,指著他笑罵:“你個無賴子!”朝上臣子文的讀書武的修身,皆是板正的,大面上不出岔子,至多私底下有些個人愛好,譬如收集筆墨紙硯詩書典籍的文官,喜尋訪匕首鋼刀走馬打獵逐鷹的武官,都做尋常,可還真沒出過個雞鳴狗盜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