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提起由他們合夥做生意互分利潤,他卻不知拉到知府衙門的乃是贓銀,不然他堂堂朝廷命官,豈能與盜匪同流合汙?
大難臨頭,大家都身處刑部大牢,龐師爺自知活罪難逃,他盡心為馬廷偉謀劃,卻不想最後被馬廷偉推出來抵罪,想將自己脫個乾淨,他心中不忿,自然緊咬不放。
齊帝見到馬廷偉與龐師爺證詞,見得二人互相推諉反咬,頓時大怒,下令三司務必嚴審。
三司官員皆是刑獄老手,尤其此案簡單明瞭,人證物證俱是齊全的,就連魏明銷贓的西夏店主都請了來作證,又有被劫的貨物單子,時間上又吻合,還有最後一次追到知府衙門的贓款,幾個回合下來馬廷偉就在言語上有了疏漏,不打自招了。
馬廷偉原還心存妄念,想著總還有太子這條路,只要他不認罪,盼望著太子瞧在自己往日忠心的份兒上,將自己撈出來。只他對太子瞭解太少,卻不知這位太子殿下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斷尾求生,他已經牽連到了太子,太子哪裡還肯為他說一言半句,甚至在皇帝面前也落井下石,大呼他可惡,行事無忌,必要嚴懲,以警戒朝中官員。
黃承澤倒是比馬廷偉罪責輕,畢竟他並沒有親自參與劫匪一案,但卻替太子招攬地方官員,被聖旨擼去官員,遣返原籍,永不錄用。
只花了半個月時間,幽州互市劫殺案就審結了,知府衙門以及龐師爺,魏明家中產業,參與劫案者家產一律抄沒,所有被劫遼國客商的賠付款銀,以及無辜喪命者的撫卹銀子皆從此出。
首犯馬廷偉,龐中發,魏明被判死刑,家眷沒入官中,其餘從犯笞五十,流放西北絕域,遇赦不赦,終身不得返鄉。
案子既已審結,夏景行也知自己回幽州就在數日之內,便每日閒來帶著人前往長安城各處去逛,給妻兒岳父買些長安特產帶回去,也算略盡心意。
這日他在外面逛了一上午,才尋了個飯莊落座,便有一對老夫婦進了飯莊,到了他這一桌開口相詢:“小哥不介意老夫拼個座吧?”
老先生鬚髮皆白,寬袍大袖,雖著布衣卻自有一股儒雅風采,旁邊老妻慈眉善目,瞧著他眼圈兒有漸紅之勢,夏景行軍中數年曆練,這飯莊來客並不多,大堂還有空桌,偏這老夫婦要與自己拼桌,已知他們來意,請了他們落座,又讓夥計添了幾個老年人喜歡吃的軟爛菜色。
老先生只抬眸將他上下打量,夏景行坐著由得老夫婦打量,心內隱含酸澀之意。
——若是他親孃活著,該有多好啊!
老先生還罷了,到底是男子,神色間雖有激盪之意,還能壓制得住,老婦人盯著他多瞧了幾眼,便低頭去拭淚。
原本與夏景行同坐一桌的兵丁們在老夫婦倆上前拼桌之時就挪到了旁邊桌上,此刻注視著大將軍桌上那詭異的氣氛,悄悄議論:“……到底怎麼回事?”
“上來拼個桌,瞧見大將軍也抹眼淚,這是……認錯人了吧?”
也有想象力豐富的,已經在腦子裡補了一出認親大戲,直到聽得夏景行開口,頓時驚掉了下巴:原來他也有料事如神的時候啊!
“外祖父外祖母若想見我,只需往燕王府送個信兒,外孫必定往府裡去請安,倒讓孫兒慚愧了!”
他往外祖家送禮,就是懷著試探之意。畢竟當年王氏自盡,王家從此與寧家交惡多年,他雖已經離開鎮北侯府,連姓氏也已經改了,可追根溯源,王氏之死也是為著保住兒子在鎮北侯府嫡長子的地位,而不是讓他在成人之後,因為母親是被夫家休棄,自身處境尷尬。
就算王老先生夫婦從不曾當面對他口出惡言,但這麼多年都不曾走動,就足以讓夏景行在心中猜測自己的存在對於老夫婦倆來說,算得是嚴重的傷害。
讓他若無其事的上門去,只怕引的外祖父母徒然傷心,索性投石問路。
就算是這投石問路,也還是基於王老先生借左光熙之手送了表禮給小平安,又有前幾日左光熙的暗示,他才肯邁出這一步。
王老太太聽得他識破了自己,也顧不得就在飯莊大堂裡,眼淚頓時撲簌撲簌往下掉,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撫摸著掌心裡厚厚的繭子,再想想左光熙之語,頓時哭的更厲害了。
王老先生雖然心裡也有波瀾起伏,但見老妻如此,眼瞧著要失態,只能對夏景行露出個尷尬無奈的笑意來,“她就是這幅樣子,你別太介意。”
二十多年不曾見過面,他已經從當初閨女懷裡那個胖娃娃長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兒郎,再想到早逝的女兒,王老太太哪裡還控制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