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被阿圓扔過來的《登臨貼》。
再熟悉不過的冊子,只是此時封皮上包了一層牛皮紙,雖然已經借出去半年多,裡裡外外卻都還跟剛借出時一樣,沒有絲毫破損。
可見是被人多麼小心愛惜地使用著。
這樣小心愛惜之物,會隨便交給其他人麼?
似乎沒有想到他竟會問這樣的問題,阿圓愣了一下。
方朝清眼睛發紅,口舌發乾,“告訴我,《登臨貼》為什麼會在你手裡?”
阿圓貓眼一瞪,忽然嘴角露出嘲諷的笑。
吊兒郎當地道:“你猜?”
方朝清拿著《登臨貼》的手握緊,將薄薄的冊子握出褶皺:“阿圓,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阿圓便噗嗤一下笑了。
旋即語氣天真又快活地道:“當然是——甄珠給的啊。”
方朝清瞳孔猛地一縮。
阿圓劈手又將登臨貼奪過來。
嘩啦啦地隨意翻了幾頁,嘴裡嘖嘖著,旋即身子倚上櫃臺,揚起《登臨貼》,一臉挑釁:
“我說這字帖不錯,甄珠就說借我也臨臨,反正一個破冊子,放著也是放著,還不如用來——”他忽然滿眼惡意地看著方朝清,紅潤的唇無比清晰地一張一合,“討、好、情、郎。”
堂外的風彷彿一瞬間靜止了。
那一瞬間,方朝清的心臟彷彿也停止跳動。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蒼白若死的臉忽然湧起紅暈,一直以來竭力維持平穩的鼻息猛然粗重起來,鳳目大張,彷彿看到聽到世間最可怖之事。
阿圓頓時哈哈大笑起來。
伸手手指,指著方朝清:“看看,看看你這樣子!”
“怎麼?很意外?意外我跟甄珠認識,還是意外——”他笑眯眯地把臉湊近方朝清,一副欠揍找打的樣子,“我是她的——情~郎~啊?”
最後三個字拖地又綿又長,含在唇齒間,彷彿在回味,又彷彿戀人纏綿時的囈語,飽含著情慾和曖昧。
說罷這話,他狀似無意地拉了拉衣領,露出頸間靠近鎖骨處的面板。
雪白的面板上,幾點吮咬出的紅梅格外顯眼。
“其實,你不該意外吧,她那種女人,一刻都耐不住寂寞的,之前跟那鐵匠勾搭你不就知道?”
“你看看我,”他得意地指著自己的臉,“要錢有錢要貌有貌,比那鐵匠強了一千倍一萬倍吧,只要勾勾手,還不是手到擒來?”
旋即又撇撇嘴:“其實我挺嫌棄她的。舉止放浪,出身又上不得檯面,對男人……那麼熟悉,不知道勾搭過多少男人了。”說著,他低頭憤憤。
旋即又抬頭,一臉陶醉狀:“不過,雖然嫌棄了些,但她那臉,那身子……”他嘖嘖著,彷彿在回味什麼似的。
方朝清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
他瞪大眼睛,忽然抬手。
只是這次,阿圓早有防備,猛地一歪頭,躲過了那帶著風聲的一巴掌,甚至又反手抓住了方朝清的手。
抓住手後,他狀似好奇。
“咦,我說甄珠,你生氣什麼?居然又想打我?”
“哦,我說崔珍娘壞話你打我,沒問題,她是你老婆嘛。可甄珠是你什麼人?我說她什麼關你什麼事?你這麼生氣幹什麼?還是——”
他微微笑著,明明沒有方朝清高,卻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他:
“你喜歡她?”
——
翻遍了整個畫室,甄珠都沒有找到《登臨貼》。又找小丫頭萍兒問了,確定沒有人進過畫室。
除了她和阿圓。
外頭天氣炎熱,日頭正熾,往日這個時候,甄珠是堅決不會出門的。
然此時,甄珠換了身輕便涼爽的衣物,喚了萍兒去通知門房和護衛們,說她要出門。
在護衛們的護送下,穿過整條銅駝大街,看到街尾那熟悉又好久不見的招牌,她擺擺手,讓護衛們在外面的樹蔭下等,自己提起裙襬,朝悅心堂走去。
只是還未走進去,便聽到裡面傳出激烈的聲音,叫她一下子站住了腳步。
“我還以為你忘了這個呢!”
“當年離京時,有人千金向你求購《登臨貼》原稿……”
“現在呢?”
“為了些難登大雅之堂,撐死了百兩一幅的春宮圖,你豁下臉面,四處低聲下氣地跟人遊說推銷,甚至還靠著這春宮圖來攀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