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眼裡有些苦澀。
協議作廢,悅心堂沒了甄珠的畫,便回到與之前一樣的境地,那麼他這幾個月所做的努力,也便通通白費了。
他自然是不甘心的,然而若不這樣,萬一真惹怒了方朝元,他發起瘋來波及到甄珠,那更是他不願看到的。
甄珠嘴巴張了張,想要拒絕,然而看著方朝清的話,卻又說不出來什麼。
做出這樣的決定,方朝清肯定比她更痛苦。
片刻後,方朝清眼裡苦澀逝去,又笑著道:“當然,這是不得已之策,他也不一定會從你下手,因此以後你不再來悅心堂,只專心在家作畫是最好。”
半晌之後,甄珠點點頭:“好。”
方朝清臉上便露出欣慰的笑,如釋重負般:“那便這樣吧,你以後只專心作畫,其餘的我和——”他看了眼阿朗,“我和這小兄弟溝通。你若有什麼事什麼話,便寫信讓小兄弟給我捎來。”
甄珠點頭。
一旁的阿朗抱著裝著畫的匣子,睜著漆黑的眼睛,沒說話。
說過正事,幾人出了內室。
甄珠卻沒急著走。
“方老闆,咱們合作這麼久,在你這兒買書有沒有折扣啊?”她拉著阿朗站到書架旁,狡黠地對方朝清道,笑地像只狐狸。
方朝清笑:“隨便挑,不收你的錢。”
甄珠笑眼彎彎:“不收錢可不行,那你可就虧死了。”
說罷,便拉著阿朗在書架上選書,不一會兒後便選了一堆書,一股腦兒都堆到了櫃檯上,猛一看足足有幾十本,此外她又拿了一堆上好的紙和顏料,直把櫃檯堆地滿滿當當。
書紙顏料都是不便宜的東西,這些起碼也要幾十兩銀子,所以甄珠不要他送。
方朝清明白了她意思,笑笑也不再執意說不收錢,只是翻了翻那些書。
幾十本書裡,有幾本是給孩童啟蒙識字的,有四書五經,還有一些字帖,除此外便是各種遊記小說等雜書。
啟蒙書四書五經顯然是給阿朗的,雜書應該是她自己打發時間。
“這字帖——你要臨摹練字?”他問道。
甄珠搖搖頭,又點點頭:“給阿朗買的,不過——我也可以用吧,你不是要我練字嗎?”
方朝清搖頭:“你要練字的話,這些給蒙童練字的字帖便不適合了。”說罷,轉身去了內室,回來時手裡拿了好些字帖,“你的字基礎已具,但風骨未成,接下來應該臨摹大家之作,領會融合後再思貫通創新,這些都是我收藏的字帖,你先選一些臨著。”
甄珠好奇地翻了,見有些字帖很熟悉,比如顏貼柳貼之類的大家之作,還有一些不熟悉的,應該是這個時空特有的。
翻到最後一本,她眼前忽然一亮。
這字帖她從未見過,但見筆畫瘦勁,結體舒張,用筆瀟灑肆意,雖不如顏柳等大家老道熟稔,卻有股遮不住的肆意少年氣透紙而出,叫人看了便覺得生機勃勃,暢快難言,非是草書,卻頗有狂草風範,靈性逼人。
最重要的,是很對甄珠的胃口。
她翻回扉頁,想看是哪位大家,卻發現扉頁上只寫了帖名“登臨貼”三字,並無書者姓名。
她揚起字帖,好奇地問:“這是哪位名家所書?怎麼沒名字?”
方朝清臉色有些古怪:“你……怎麼選了這本?”
甄珠瞪眼:“我喜歡呀!”
方朝清失笑,搖了搖頭,低聲道:“這是我的。”
“嗯?”甄珠以為沒聽清。
方朝清微笑,微微提高聲音:“這是我往日所書舊貼。”
第19章 轎子
甄珠的第一反應,就是方朝清唬她。
兩人合作許久,還一起簽訂了協議,她是親眼見過方朝清寫字的,她記得清楚,方朝清的字,也就稱得上個工整而已,而且規規矩矩沒一點鋒芒,倒是挺符合他平日的作風。
而這登臨貼,內容寫的登山臨水之感,文意開闊,筆意更是肆意,飛揚跳脫又靈性十足,不說比肩王張顏柳,卻也足以在書法史上留下一筆,再打磨打磨,極有可能便成一代大家。
兩者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
甄珠是這樣想的,臉上便露出了不信的神色。
方朝清自然看出她的不信,卻不以為意,只笑道:“不騙你,這真是我的字。大約十七歲時吧,那年我遍覽五嶽,自以為窺得世間高峰,年少輕狂,一時意氣,便寫下這《登臨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