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清扭頭就走。
等他轉了身,婆子嘴裡又嘀咕,“我說的哪點不對了……”
方朝清越走越快。
崔珍娘果然在等他,見她撐著病體的樣子,他不敢看她的臉,心裡卻不由愧疚難言,為自己的無用,更為白日裡,自己那丁點兒不該有的綺思。
他陪著崔珍娘用了飯,想起甄珠的話,便有些彆扭地說了許多誇獎她的話,把崔珍娘說地不停地笑,一笑,那張畸形的臉便顯得更加醜陋。
飯後,方朝清又回自己房間讀書,然不一會兒,崔珍娘病歪歪地被丫鬟攙著過來了,他忙迎上去,問她怎麼來了。
崔珍娘揮退丫鬟,房間裡只剩兩人了,才歉疚地說道:“……清郎,我方才得知,大門上的崔媽媽似乎得罪了你,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方朝清一愣。
崔珍娘握住他的手,更加歉疚了:“我……我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代她跟你陪不是。我也罰過她了,扣了她三個月的月銀。你、你若還有氣,我再罰她一些也可以的,只是……她到底是母親給我留下的老人,小時候照看著我長大的,多年的情分在,我只求你,不要趕她出府。母親走後,我……也只能靠著這些老人,才能稍稍慰藉想念母親的心情。”
方朝清長嘆一聲,壓下心裡的鬱卒,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會罰她,家裡的下人都由你做主。不過是幾句閒話罷了,我這些年聽地還少麼?”
復又自嘲地笑笑:“若是都往心裡去,我豈不是要投河自盡去,畢竟……像我這般一事無成,墮落至此的男人,也是世間少有。”
崔珍娘忙捂住他的嘴:“不!清郎,你是最好的男人,在珍娘心裡,你就是最好的夫君,最好的男人!”
她眼裡又閃起夢幻般的光芒:“我永遠記得,那時你打馬從御街上走過,路旁所有的人都看著你,姑娘們的香花手帕雨一樣落到你身上……”她低頭痴痴地笑,黑黑的臉上竟泛起了紅暈。
方朝清卻別過了臉,輕道:“珍娘,陳年舊事就別說了。”
如今的他,早已不是當年打馬遊街,擲果盈車的方家公子了。
往日越得意,如今思及便越痛苦。
第8章 思春
翌日,方朝清將畫送到金谷園,那計大當家的果然已經不在洛城了,只一個管事的接待他,管事的看了圖,露出滿意的神色,最後每幅圖又多給了一兩。
收了圖,管事便揮揮手,讓方朝清去了。
方朝清跟著引路的僕人,慢慢走出金谷園。
金谷園乃西晉權臣石崇所建,石崇富甲天下,曾與皇帝的舅舅王愷鬥富,這金谷園便是石崇為與王愷鬥富而在洛城修建的別墅。金谷園建時因山形,隨水勢,園內樓閣相望,清溪瀠洄,鳥鳴魚躍,花紅柳蔭,春日晴時,其景更勝,“金谷春晴”也是洛城八景之一,百年來頗有盛名。
如今石崇早已作古,金谷園歷經數朝煙雨,主人幾經易改,沒想到如今到了那計大當家手上。如今的金谷園雖早已不是石崇時那奢靡絕倫的模樣,亭臺樓閣倒塌,假山溪石不見,但畢竟名聲和底子在那兒,若想買下這塊兒地方,非豪富不能為。
不過想想那計大當家出手的氣派,有這手筆也不奇怪。
只是,名為計都,可是與石崇一樣的兇星?
旋即又失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與他這個廢人何干。
方朝清搖搖頭,大踏步地走出這金谷園。
回了悅心堂,便遣了個夥計,將甄珠應分得的六兩銀子又送到柳樹衚衕去。
看著夥計走了,他又坐在櫃檯後看書,只是思緒半天難以集中,索性站起來整理書架,然而心裡卻還在兜兜轉轉。
她得了這些銀子,應該會許久不再來了吧。
如此,也好。
柳樹衚衕這邊,還真叫方朝清猜對了,一次入賬六十六兩,自覺闊綽起來的甄珠頓時又犯起了懶,況且兜裡有錢,以前一些逛不了的地方可以去了,吃不了的美食也可以吃了,甄珠便整日帶著阿朗在洛城遊逛,且首先便是去那洛水岸邊的酒樓裡吃了回水席,補全了初來洛城時錢包空空鬧出的尷尬遺憾。
水席其名,其一是因席以湯水見長,其二是上菜順序如行雲流水,故得名“水席”。
洛水岸邊這家酒樓的水席分兩個檔位,十八兩銀子和八兩銀子,甄珠從不是為省錢而委屈自己的人,要吃便吃最好的,直接要了十八兩銀子一席的。
結果菜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