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一片久違的熱鬧。
妍妃臨盆,這是足以讓闔宮矚目的事情。宮中已太久無人有孕不說;就是從前有孕的,也沒有平安到了臨盆這天的。
是以人人都格外關心她這一胎,有人感慨她運氣真好;更多的人,則是滿心竊喜地等著孩子生下來、驗親的時刻。
席蘭薇的劇痛已持續了很久。
一陣比一陣來得厲害,疼得好像要把整個身體撕裂似的。劇痛中又有壓制不住的喜悅;終於……這孩子終於要降生了。
彼時皇帝正上著朝,不能去永延殿打擾,簡小霜便去宣室殿前候著了。
說是候著,實則心中對皇帝無甚期盼,反倒完全擔心著席蘭薇——她也知道,讓她來請,不過是走個過場。他們要做這戲,席蘭薇臨盆時自是重要一環,皇帝不會去悅欣殿看她的,他們要一起讓景妃實實在在地相信,他是不在意席蘭薇的。
前頭的早朝散了,簡小霜站在長階之下,遙遙望著,那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越走越近。
皇帝一身玄色裳服極是莊重,十二旒遮蓋著神色,連簡小霜這常能面聖的,都生生被逼出了些懼意。
沉了口氣,簡小霜又等了一等,待得他們又走近了些,她提步迎了上去。俯身一拜,稽首大禮恭敬而帶不安,她稟得磕磕巴巴的:“陛下……妍妃娘娘……要生了……”
隨在皇帝身後的一眾宮人俱是神色一凜,偶有幾人相互對望一眼,都摒了息,不知皇帝會作何反應。
這位妍妃失寵,可是有些時日了。且這失寵的原因……委實是“說不得”。
“去悅欣殿。”皇帝只靜默了一瞬,轉身便走。他身後的宮人們鬆了口氣,簡小霜則一口氣懸了起來,跪在原地怔了一怔,提步拎裙趕上去,驚疑不定道:“陛下?!”
她想提醒他去不得,又礙於這麼多人隨著不便直說。
霍祁冷著臉,一語未發,似沒聽見她這聲喚,足下走得很急。
是,確是早就同席蘭薇商量好了,既然要做這戲,就得做足功夫。她生產時,他不去,在旁人看來才算是極盡冷落。
但就算是同她“商量”這事時,他心底對此也是極度牴觸的。
她懷著他的孩子,他們盼了已久的孩子。考慮著大局,冷落她這十個月也還罷了,但她臨盆時……
他不是沒聽說過,女人生孩子時要受的是徹骨之痛,丟了性命的也大有人在。
他知道,就算去了也不能為她分擔這份痛苦,可思來想去,還是不能不在此時陪著她。
“陛下您……”
翊祥宮離宣室殿不遠,眼下已近在眼前。簡小霜想著席蘭薇先前說的話,不得不大著膽子提醒他:“娘娘說……娘娘說她自己熬得過去,請陛下顧全大局。”
她自己熬得過去。
不知她是不是早就在擔心他可能會忍不住去看她,才讓簡小霜說這種話。霍祁聽罷淡有一笑,腳下仍是未停:“這不是她一個人的孩子。”
所以根本沒有“她自己熬得過去”這樣的理由。
。
翊祥宮上下因為皇帝的到來而吃了一驚。
霍祁一壁朝悅欣殿行去,一壁吩咐宮人關上宮門。眼下天色尚早,席蘭薇臨盆之事也剛傳出不久,想來再過一會兒,各宮嬪妃就都該來了,來“表關心”。
還是不要讓她們攪擾為好。
那聲“陛下駕到”生生將席蘭薇喊至一半的痛呼噎在了半截。手上仍緊攥著清和的胳膊,一時連疼都忘了一瞬,愣了一愣,神色恍惚:“……陛下?”
而後,聽得殿門口傳來一陣問安聲,分明地告訴她,並不是疼得太厲害而生得幻覺。
“陛下……產房血氣重。”有宮娥一邊行下禮去一邊出言勸著,皇帝未作理睬,仍徑直行了進去。
“蘭薇。”他沉穩的語聲傳入席蘭薇耳中,讓她懵了一會兒,俄而牙關緊咬忍著疼痛道:“陛下不該來……”
“晚些再說。”他略一笑,揮手讓清和推開,握住了她緊攥在清和胳膊上的手。
席蘭薇猛喘了兩口氣,死命地想把手從他手中掙出來,怒目而視:“什麼晚些再說!陛下小心功虧一簣……啊……”
尾音化成了又一聲慘叫,她冒著冷汗,不依不饒地繼續道:“臣妾受了十個月的委屈,若是毀在此時,臣妾……臣妾……”
原被他握著的手在疼痛中忽而使了力反手一掐,他猝不及防間也險些喊出來,好在反應及時,只化作一聲悶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