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瞥了眼面前色香味俱佳的湯,卻是沒什麼胃口似的:“朕用過了。”
氣氛有些凝滯,皇帝四下掃了一圈,目光停在席蘭薇身上,略略一笑:“鳶美人興致不佳麼?”
眾人聽得微微一滯。夏氏與席蘭薇不睦的事是從除夕夏月得封便擺到檯面上的,今日是賀吳妃和夏月晉封的宴席,席蘭薇不高興是難免的,可皇帝這般點明……難不成是有意嘲諷她?
霍祁沒有理會旁人的反應,仍凝視著席蘭薇。見她微一垂眸,似乎沉了口氣,繼而帶起溫婉笑容,站起身,藕荷色的裙襬在地上輕拂而過。
席蘭薇行至離他數步的位置,垂首剛欲下拜,忽聽得他說“備紙筆”,短怔一瞬,仍是如常拜了下去,禮罷起身,才行上前去寫字答話。
“臣妾無事。”她答得言簡意賅,皇帝駁得同樣簡短:“氣色不好。”
“昨晚沒睡好罷了。”她又寫道,抬眸間的笑意似乎在反勸他寬心,“回去再歇一歇便好。”
霍祁直被她的笑容迫得心中發悶——即便在夏月的事上他完全可以坦蕩。
“當真無事?”他又問了一次,席蘭薇頷首,那抹微笑更深了些,端得在告訴他,他的擔心太多餘了。
“咳……”皇帝輕輕咳嗽一聲,思了一思,又道,“朕那日聽袁旭說你到廣明殿求見過,是有何事?”
“臣妾不記得了。”她寫得很快,字跡流暢。
“那……”他也勉強笑了一笑,“去沏盞茶來。”
殿中一時沒人摸得清皇帝今日到底什麼意思。若說是來吳妃和夏月“捧場”,就不該三句話都沒說到就將注意力全轉向席蘭薇;可若說是衝著席蘭薇來的……他又何必一連數日都不去見她、偏生趕著這日子?
然則不管皇帝心思如何,席蘭薇如此喧賓奪主必定是惹得吳妃與夏氏不快了。夏月面色冷了一冷,一個眼風掃過去,一直在近前服侍的宮娥自然明白她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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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盞茶等了又等,等得廳中平日裡與席蘭薇關係尚可的嬪妃都替她擔心了起來。今時不同往日,前陣子皇帝寵她大家都知道,可眼下……畢竟是有新寵在呢。
席蘭薇端著茶盞回到正廳時心中也覺不安。分明是被吳氏和夏月算計了,茶間裡的好茶早被撤了去,餘下的那幾樣……呈給皇帝就是自找不痛快。
索性杏仁茶還有,席蘭薇略松下心來沏好了,回頭一看,原用於將茶放涼、故而該盛滿冰水的瓷盤中空空如也。
手頭的茶盞裡可是滾燙的開水。
身邊連個綺晗閣的宮人都尋不到,秋白清和也只能乾著急。是以席蘭薇等了一等,觸了觸那盞壁,到底知道不可能等著放到適宜的溫度了。
也罷,若是皇帝當真為此不快,雖然頭一個倒黴的會是她,她也能想法子拖夏氏墊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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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碰到茶盞的瞬間,霍祁一愣,幾乎沒見過誰把如此滾燙的茶呈上來。迅速地一抬眼,方見席蘭薇眼底也有些慌亂不安,霍祁心下了然,淡掃了夏月一眼,從容自若地將茶盞端了起來。
吹了一吹,熱氣散都散不禁,席蘭薇心虛地別過頭去不看,很快,他的語聲蓋過了她的心跳聲,散漫間帶著點不快:“你當真沒心事麼?”
“……”席蘭薇抿了抿唇,提筆寫道,“並沒有。”
是以在皇帝輕“哦”了一聲之後,眾人都在安靜中看著他緩緩吹著熱氣,吹了半天都還喝不得,這茶是有多燙……
夏月在一旁觀察著皇帝神色,見他每籲出一口氣,凝視著席蘭薇的神色便更陰沉一分,估量著差不多了,夏月開口開得恰到好處:“美人娘子真是……昨夜既未睡好,方才叫臣妾幫娘子一同去沏茶便是,娘子就是一直不喜歡臣妾,也該分得清輕重。”
她笑意清淺,口氣溫溫和和的,說得似乎在情在理,一句句直指席蘭薇的不是,加之皇帝面色陰沉,眾人都免不了為席蘭薇提著一口氣。
“既然精神不濟到尋常小事都做不好,就回去歇著。”皇帝輕一笑,睇著席蘭薇說道。
席蘭薇心下一顫,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恰是夏月得意隱隱的笑容。夏月此舉算是成了,讓她當著眾人的面被皇帝趕回去“歇著”,算是報復了先前想要在燈會時一展舞技博得聖寵、卻被她半道攪了局的大仇。
目光從夏月面上挪開後便冷意不復,席蘭薇蘊起笑容,欲下拜告退。禮至一半,被扶著肩頭一攔,傳來的話語笑意中彷彿有點輕微的忐忑與心虛:“朕陪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