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得很是直白,蘭薇頜了頜首,嘴唇翕動,四個字讓他看得分明:“臣妾不敢。”
——說得客氣,但客氣之外的意思也很直白,她就是有意避著。
簡直氣笑,不得不說她當真是膽子大,卻又偏不能跟她生這個氣——她這樣膽大也是有她的資本的,她姓席,且她知道他敬重她父親。
於是霍祁便站起了身,信步往外走著,很識趣地不在她這裡多留。到了殿門口卻又停了下來,思量片刻,微側過首道:“朕說了你若捱得住杖責五十就許你見你父親,如今這苦你受了,人卻還沒見著。君無戲言,中秋許你再見一次。”
席蘭薇怔住,眼望著他跨出門檻、從她的視線中消失,心中有些驚異更有些欣喜。再怎麼說……能多個見父親的機會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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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祁的心緒有些複雜。一直以來,他自認是明白後宮嬪妃的心思的,想爭寵的居多,圖清淨想避的偶爾也有,他都看得明白。唯獨這席蘭薇……
出於對席垣的敬重,他是願意相信席蘭薇說的是真話的、信她是真想躲著,可她連悔婚改嫁的事都做得出來,誰知現在是不是欲擒故縱?可若說她是欲擒故縱……
霍祁想著當日她眼中的那一份欣喜和方才滿滿的恐懼,又無比篤信這兩種情緒都是真的。
所以她沒有做戲?其他的話也是真的?
搖了搖頭,懶得多想。後宮嬪妃那麼多,他犯不著跟這麼個人多費心思,反正本來也是不喜歡她的。
心下卻又有另一個聲音很是明確:這些日子他還是多顧著些她的傷為好。既答應了中秋時讓她再見一次席垣,自當要順順利利地去見、就此了了這事為宜,兩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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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吩咐了御前,時常去雲宜閣問一聲情況、回稟道宣室殿,卻沒有驚動外人。席蘭薇想圖清淨就由她清淨去,他不喜歡她,倒也犯不著給她添堵。
如此一直到了八月初十,聽聞席蘭薇傷好得很快,已能在院中走動了——這倒是真多虧了那金愈散。都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席蘭薇雖則沒到“傷筋動骨”的份上,但宮人皆以為怎麼也得月餘下不了榻,沒想到這剛過了十天不到就已經好了大半。
八月十一,原該在傍晚入殿回話的宮人卻在晌午時就匆匆進了殿,伏地一叩首:“陛下安。”
霍祁睇一睇他的神色,眉心微皺:“怎麼了?”
那宦官四下望了望,再一叩首,行上前去,再皇帝耳邊低稟了幾句話。袁敘在旁小心覷著,見皇帝的神色一分接一分地沉了下去,十分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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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賤婢!你們家娘子仗著家世沒規矩,你們也不知道提點著麼?”竹板帶著十二分的力打在秋白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毫無間斷,直打得秋白悶哼一聲之後嘔了一口血出來,一滴滴落在裙襬上,星星點點地蔓延開來。
清和身子弱些,早已癱軟在地上無力支撐,只覺後背一陣火辣辣的疼,就跟灼燒一般,冷不丁地又被人狠踢了一腳:“裝什麼死?這點罰也吃不住,就該發到暴室服役去。”
席蘭薇只覺得,這比她自己被杜充華下旨杖責那天還無力。
她本是在院子裡散著步,這幾人就突然衝了進來,二話不說便抓了秋白清和問罪。眼看著是杜充華身邊的人,她這個隨居宮嬪本就反駁不得。更何況她說不出話無力辯解,身上還帶著傷,二人被強拉開後她連站穩都困難,忙扶了廊下漆柱才沒摔倒,遑論上前還手了。
早聽說了杜充華被禁足,真沒想到她被禁了足還敢差宮人來找她的麻煩。
緊咬著牙關忍著,唯一能有所安慰的就是……屈指數算,杜充華的時日也不長了。眼下是建恆二年八月,若沒記錯,她是在歲末就死了,一屍兩命。
細想覺得嘲諷,上一世,杜氏的死讓一眾外命婦唏噓不已,連腹中之子也沒保住,都覺得好生可憐。現在自己身處宮中了,倒覺得……呵,從前的看法當真只是外人不知細由一味地滋生憐憫罷了。
杜氏如今是這種性子,從前必定好不到哪去、有了身孕只是更仗勢欺人。孩子無辜,沒了仍值得嘆一聲可憐,但杜氏麼……多半是活該。
“行了。”那掌事女官模樣的年長宮女揚聲道,還責打著秋白的宦官便停了手。那女官瞟了秋白一眼又看向蘭薇,笑意濃豔得讓人生厭,“這兩個丫頭服侍不好娘子,奴婢就先帶走了,改日讓充華娘娘撥兩個機靈的來。免得傳出宮去,讓將軍覺得充華娘娘苛待娘子了。”
這是決定而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