諭旨一下,成王連夜入宮,偏偏皇帝閉門不見。皇帝的心思很好理解:我不捨得嫁女兒,只能嫁別人的女兒。骨肉親情在前,兄弟之情反倒暫時排在了後面。
周清華趕去成王府的時候,容潔正躺在榻上,在自己的院子裡面休息。她看上去還是那樣明媚鮮亮,如同如同一朵顏色鮮亮的玫瑰一般帶著明亮的光彩。
周清華讓人搬了榻與她並排躺下,輕輕的去拉容潔的手,低聲問道:“你沒事吧?”
“沒事。”容潔笑了笑,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們聚會的時候,她們說我喜歡崔二郎嗎?”
周清華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小聲道:“還記得一點。”
容潔靜靜地看著那攀在牆上的綠葉和綠枝,忽然放低了聲音:“其實,我只見過他一面。現在想來也依舊是記憶猶新。他站在樹下的時候微微仰頭去嗅枝頭的梅花,側面看過去他的五官俊美至極,身姿挺拔如青松,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在我夢中出現過一樣。我那時想,那朵梅花多好啊。。。。。。”
那朵梅花多好啊?對於情竇初開的容潔來說,那已經是再美不過的夢了。
周清華幾乎說不出話來,只能緊緊的握著容潔的手,彷彿要把自己所有的憐惜和支援都傳遞給對方。
容潔閉了閉眼,慢慢的說道:“後來他從軍了,我很高興。我從小讀史書,最敬佩的就是那些為國為民的英雄。沒想到,”她頓了頓,睜開眼的時候卻露出一絲堅定的笑容,容光耀人,“我等不到他成為英雄,只能自己去當英雄了。”
周清華忍著眼淚輕聲道:“你再等等,又不是隻有你一個宗室女,說不定皇上明天就改主意了呢?”頓了頓,她又柔聲安慰道,“再過幾年,等崔二郎回來,說不定崔國公府還要來向成王府提親呢。”連她自己都知道這話根本就只是自欺欺人,皇帝已經出爾反爾了一次若是再收回自己頒下的諭旨簡直就是把自己的臉撕下來自己踩。再者,宗室之中身份尊貴的適齡女孩真沒有幾個,不是身有殘疾、就是容貌有缺又或者血緣偏遠,容潔是最合適的。
容潔卻搖了搖頭,彷彿說完那段讓她牽掛的心事之後就可以鬆口氣的樣子:“清華,我生在這天下第一等的權貴之家,又有天下最尊貴的姓氏,從小到大尊貴不下公主卻有著公主也沒有的自由。書上有句話我很喜歡,‘國家養士百五十年,仗節死義 ,正在今日’;換句話說,家國養我十多年,為國獻身,義不容辭。”
可是,和親從根本上說就是錯的啊!家國天下,本就不應該讓一個弱女子承擔。周清華幾乎要反駁出口,話到嘴邊卻還是猶豫了:現今朝中兩黨相爭,內閣爭權,皇帝又沉迷於道學,哪怕是作為當朝第一名將的謝懷州謝國公,依他的身份根本就不可能再冒著皇家的忌諱上戰場。邊疆之地本為國之壁籬卻頻有戰事;江州本為富饒之地如今卻因大水而災民遍地;而其他地方有些有豪強、有些有巨盜,百姓生計尤為艱難。整個國家便宛如一個虛弱的巨人,空有手腳卻沒有力氣。況且,現在的國庫是真空了,江州大水修壩、安置災民要用錢;皇帝修道、建道壇、煉丹要錢;若是要再拿出錢去打戰怕是就要加賦稅了。
和親西漠,看上去是皇帝本人的軟弱之舉,實際上沒有駁回諭旨的內閣何嘗不是對此聽之任之——如今的大越實在是經歷不起一場大戰了。能夠把西漠打到服輸已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再打下去不過是逼西漠魚死網破。
這樣一想,周清華便更加忍不住眼淚了。她忍不住去抱了下容潔,輕輕地道:“你說的很對。”她第一次發現,和容潔比起來,她骨子裡依舊還是那個軟弱自私的周清華。
她總覺得自己是穿越女,比別人知道的多,也比其他人看得遠、看得清,實際上她也不過如此——她既沒有為他人犧牲的情操也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在這樣的大事前面,她又能做些什麼呢?
懷著這樣的自嘲心理,周清華回了周家,結果正遇上喜氣洋洋的周芳華。自從得知未婚夫得中探花,周芳華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基本上就是那種:早上彈彈琴,下午繡繡花,晚上寫寫詩和信,那詩情畫意的矯情勁簡直是真要化成仙女兒飛昇成仙了。不過,按照她和柳公子互通書信的頻率來說,這一對未婚夫妻的感情可算是漸入佳境。
周清華心情不好,只是勉強道了一聲好便轉頭就走。
結果,周芳華眉目含笑的叫住了周清華:“你剛從成王府回來?”她眉尖輕挑,猶如黛山遙遙,顏色清亮如清光流轉,“寧國公主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