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慈眉善目滿臉和氣的白鬍子小老頭,拄著根長柺杖走了出來,而且一直走到胡鐵花面前,而且還老實不客氣的在他旁邊一張凳子上坐下,而且還叫了一大碗火腿於絲、二十個蟹殼黃小燒餅、兩碟酥炸小麻花,吃得不亦樂乎。胡鐵花看呆了。幸好他還不是個真的呆子,還能看得出這個小老頭就是楚留香。“你這個老王八蛋,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這種鬼樣子?”楚留香根本不理他,吃完了就站起來,抹了抹嘴就走。胡鐵花也趕緊站起來淮備跟他一起走,忽然發現一個夥計提著個大茶壺站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的用一雙斜眼看著他,打著一口揚州官話說“老太爺,在我們這塊吃東西的客人,都是付過帳才走的,老太爺,你說對不對?”當然對,吃東西當然要付帳。付帳是要用銀子付的,沒有銀子用銅錢也行,不幸我們這位胡老太爺一向沒有帶這種東西的習慣。不付帳就走當然也可以,就真有十個這樣的夥計也攔不住他。只可借我們這位胡老太爺臉皮還沒有這麼厚。所以他只有坐下去,只要不走,就用不著付帳了,在這種茶館裡,客人愛坐多久就坐多久,從一清早坐到天黑打佯都行。那個夥計雖然拿他沒法子可是不管走到哪裡,那雙斜眼都在盯著他。胡鐵花正在發愁,忽然看見有個一定會幫他付帳的人來了。一個身材瘦瘦弱弱,長得標標致致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用碎花棉布做的小夾襖,一張清水瓜子臉上不施脂粉,一對黑白分明的剪水雙瞳裡彷彿帶著種說不出的幽怨之意,看起來真是楚楚動人。茶館裡的人眼睛都看得發了直,心裡都看得有點癢癢的。誰知道這麼樣一朵鮮花竟插到牛糞上去了。她來找的不是別人,卻是剛才那個吃過東西不付帳就想溜之大吉的小賴皮。胡鐵花當然明白這些人心裡在想什麼。因為上一次他也是這麼樣上當的。一直等到她用刀尖逼住他咽喉的時候,他才知道這個又柔溺又文靜的小始娘其實比誰都狠毒。小姑娘已經在他旁邊坐下來,痴痴的看著他,眼裡充滿了幽怨和哀求,用別人聽不到的聲音對他說“我替你付帳,你跟我走。”她說的話和她的表情完全是兩回事,胡鐵花忍不住笑了。“我不跟你走,你也一樣要替我付帳的。”他的聲音也很低,他的腳已經在桌子下面踩住了她的腳,“這一次好像輪到你要聽我的話了。”小姑娘又痴痴的看了他半天,眼淚忽然像一大串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一大顆一大顆的掉了出來。“求求你跟我回去吧,婆婆和孩子都病得那麼重,你就不能回去看看他們麼?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這一次她說話的聲音雖然還是很低,卻已經足夠讓附近每個人都聽得清楚。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已經有幾十雙眼睛往胡鐵花臉上盯了過來,每一雙眼睛裡都充滿了輕視厭惡與憤怒。胡鐵花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變成了一隻又肥又大又髒又臭的過街老鼠。如果還不趕快走,恐伯就要被人打扁了。一錠足夠讓他付帳的銀子已經往桌子下面塞到他手裡。長街上已經有一輛馬車馳過來,停在這家茶館的大門外。胡鐵花只有乖乖的跟她走了。另外三個小姑娘已經在車廂裡等著,胡鐵花反而豁出去了,大馬金刀往她們中間一坐,順手就把剛才那個小姑娘的腰一把摟住。“想不到你原來是我的老婆。”胡鐵花笑嘻嘻的說,“親愛的好老婆,你究竟想把我帶到哪裡去?”四個小姑娘都沉下了臉,冷冷的看著他。胡鐵花也不在乎了。他的氣力已恢復,就憑他一個人,已經足夠對付這四個黃毛丫頭了。何況楚留香一定不會走遠的,如果說他現在就坐在這輛馬車的車頂上,胡鐵花也不會覺得奇怪,更不會不相信。他對楚留香一向有信心。“其實不管你要把我帶到哪裡都沒有關係。”胡鐵花說得像真的一樣,“反正你已經是我的老婆,總不會謀殺親夫的。”小鎮本來就臨江不遠,車馬停下時,已經到了江岸邊。春草初生,野渡無人,江面上煙波盪漾,風帆點點,遠處彷彿還有村姑在唱著山歌。江南的三月,春意已經很濃了。胡鐵花迎著春風伸了個大懶腰,喃喃的說:“不知道從哪裡才能弄點酒來喝喝,就算酒裡有迷藥,我也照樣會喝下去。”四個小姑娘鐵青著臉,瞪著他。“上次我們是用迷藥把你逮到的,你雖然在我們手裡,心裡一定不服氣。”“在你那個狗窩裡,那個又奸又鬼的楚留香趁我們不注意,佔了我們一點便宜,你心裡一定認為我們全是好欺負的人。”“所以這一次我們就要憑真功夫跟你動手了,要你輸得口服心服。”“我們只問你,這一次你若敗在我們手裡,你準備怎麼辦?”四個小姑娘能說會道,胡鐵花卻聽得連嘴巴都要氣歪了。“如果你們一定要憑真功夫跟我動手,我也只好奉陪。”胡鐵花笑道:“如果我輸了,隨便你們要怎麼辦就怎麼辦,我絕對沒有第二句話說。”無論誰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