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屋裡不潮,佈置很簡單,角落裡放著竹床,內室很空曠,前後都開了角門,方便出行。
“姑娘,聽老婦人一句,不要進山,山裡兇險,可不只有猛獸……”
章天的娘面色柔和,歲月在眼角周圍爬上了細紋,失血過多,讓她的嘴唇發白,看起來很是虛弱,她輕輕地咳嗽兩聲,重複道,“不要去……”
姑娘?莫顏忽然想起,在路上她的盤發突然散了,她索性就把頭髮放下來,披散到腦後。
墨紫能把簡單的食材烹製得美味,梳頭卻是一竅不通,只比莫顏本人好上些許。
“大娘,先要給你挑上面的竹刺,可能有點疼。”
很快,章天送來水,莫顏先是在傷口擦洗一遍,去除泥土,又在隨身的荷包取出尖尖的小鑷子。
章大娘是天不亮上山採野菜的時候滑下來的,傷口被雨水泡過,若是不及時處理,有感染的可能。
“咱們都是外鄉人,來下丘還真的不太習慣。”
莫顏見章大娘額角淌汗,遞給她一個帕子,不著痕跡地打探村裡和縣上的情況。
“姑娘,你是善心人,若沒有重要的事,還是早點離開吧。”
章大娘嘆息一聲,因為鑷子在傷口處攪動,而疼的咬牙,她用莫顏遞過來的帕子抹了把汗,感激道,“村裡對外鄉人很排斥,還是因為……”
傷口剛剛處理好,莫顏用溫水淨手,小心地幫助章大娘上藥,但是這個家裡太窮,連一塊細棉布的衣衫都沒有。
莫顏手裡有一匹剛買來的粗布,上面的紋理太粗糙,容易劃破傷口。
“就用這個吧。”
想到此,她抬起手臂,擼著袖子,露出純白色柔軟的裡衣,撕下去好大一塊。
“姑娘……”
章大娘流著眼淚,非親非故的,即使對方有目的而來,能不遺餘力地幫助她,她還是非常感動。
章天從小就沒了爹爹,他爹也是在山裡失蹤,兩年後村裡人找到白骨,白骨旁邊有一個帶著銅錢的絡子。
後來又發生很多事,村裡人心照不宣,誰也不去深山裡,日子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過著,章家村幾乎與世隔絕。
“娘,娘,不好了!”
章天在樓下,焦急地大喊一聲,“村長帶著人過來了!”
小雨霏霏,在山腳下的小村落,空氣中雜糅泥土和竹子的香氣,一棟棟小竹樓坐落在雨中,格外雅緻。
遠處一撥人,人人凶神惡煞,手中提著砍刀,木棒等,邁著大步而來,眼瞅著就到了章家門前。
“姑娘,你們在後門出去,趕緊走,等過了風頭,我讓章天去找你們!”
章大娘倒抽一口冷氣,顧不得太多,推著莫顏,“快走,這些人不講人情,真的會殺人!”
說完,淚流滿面,她顧不得傷口的疼痛,開啟後面的房門。
可惜,一切已經晚了,來者比想象的更快,幾十個壯漢,前後包圍章家的小竹樓。
“村長,這是咋回事?”
章天皺眉,村裡有規定,不準帶外鄉人回來,但是今兒事情有巧合,如果他不出去找人,他娘怎麼辦?
這些人都自私,只顧著自己的利益,從不管別人的死活。
當年他爹爹為村裡人去打獵,在山裡再沒回來,那會兒他還小,只有他娘一個人做工,有誰說幫襯一把,管管他們孤兒寡母了?
章天印象裡,他拿著自家的幾捧菜到村長家換一個雞蛋,村長娘子把菜丟了出來,破口大罵,“窮酸伢子還想佔老孃的便宜?一把破菜,誰家缺?都要爛到後院了!”
爹一失蹤,娘一度精神恍惚,小小的他只知道雞蛋能調理身子,特地送了後院最水靈的菜,每一根他都洗好,摘好。
被羞辱後回來的路上,村人看到他身上都是泥土,嘆口氣,冷漠地轉身離開。
章天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麼村裡人會這樣,還是天下所有人都是為了自己,不管別人死活。
等長大,他明白一個道理,要靠自己,別人沒有義務要對你施捨。
可是在縣裡找工,他曾經得到過很多好心人的幫助,街頭賣菜餅子的大娘見他總是吃不飽,會偷偷地給他留一個。
章天知道不能平白接受人家好處的道理,去大娘家打水,劈柴,拾掇院子,讓凌亂的小院井井有條。
或許是始終記著兒時村人的冷漠,他對這些人不親近,有時候走到對面,敷衍地點頭,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