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面前的桌几上,動作很小心,好像那瓷盅是什麼寶貝怕會摔了一般,面上的緊張也被慈笑所取代,“這是我從大廚房偷偷給小小姐拿的,小小姐快吃,要是涼了就不好吃了,小小姐吃完了也好把燈給熄了。”
瓷盅的蓋子被六娘開啟了,一股淡淡的紅棗味向鼻尖撲來,是一碗還溫存著些熱氣的紅棗小米粥。
冬暖故看到六娘背上的衣裳幾乎溼透,花白的頭髮也幾乎被雨水打溼,然這盞瓷盅上卻只沾著三兩滴雨水,可見這一路回到這個院子六娘是用她的身子來給這盞瓷盅遮雨,然而,這只是一碗紅棗小米粥而已,只是,而已。
冬暖故微垂的眼裡有變幻莫測的光閃過,卻是沒有接過六娘已經遞到她面前來了的瓷盅,只是站起身就要往衣櫃的方向走,卻被六娘不解地攔住,“小小姐您還趁熱吃,您要做什麼我幫你去做,您快坐下快坐下。”
“替六娘拿塊乾布巾擦身子,六孃的身子溼透了,這種時節容易感染風寒。”冬暖故含著淺淡的笑意道。
“老奴……我自己拿就好,我自己去拿,小小姐您快些吃。”六娘說著,還不待冬暖故應聲,便轉身大步往衣櫃方向走去,腳步有些急,生怕冬暖故會攔下她一般。
冬暖故捧著瓷盅,卻是沒有要喝的打算,只是看著六孃的背影,當她看到六娘那因疾走而顯得明顯跛了的腳步時,臉色倏地沉了下來,將手中動也沒動一口的紅棗小米粥擱到了桌几上。
六娘只拿著布巾草草拍下自己身上的雨水便轉身回到了冬暖故身旁,看到冬暖故竟是沒有吃那小米粥,忽的一臉心疼焦急道:“小小姐您怎麼不吃?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是不是喉嚨又疼了?這,這可怎麼辦才好?”
“六娘,我沒事,我只是胃口不好,吃不下而已,你不用慌。”冬暖故拉過六孃的手,六娘那粗糙得近乎割手的手心讓她的瞳眸猛地一縮,卻還是溫和道,“我喉嚨沒事,不疼。”
“小小姐您要是真覺得難受就跟我說,我去向老爺給您求個大夫來,您始終是他的女兒,老爺不會不管你的,您好不容易能張口說話,可不能再沒了聲音,這樣小姐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六娘說著,滿是細紋的眼眶裡竟有了溼意,冬暖故卻是故作沉了臉顯出不悅,六娘看出她的不悅立刻不再說這個話題,卻還是心疼冬暖故道,“小小姐還是吃些吧。”
“我吃不下,聞著便難受,六娘吃替我吃了就行。”冬暖故輕輕摩挲了一下六孃的手,清楚地感受著六娘那粗糲的五指及掌心刮過自己手心的感覺,眼裡有淡淡的寒芒忽明忽滅。
“那就留著給小小姐明天早上吃,如今天氣涼了,放到明天早上也不會壞,只是冷了可能有些難下嚥,明兒我再偷偷從大廚房給小小姐捎些別的吃的。”六娘一副死也不肯碰那碗紅棗小米粥,冬暖故知道,六娘不是不想吃,她只是不捨得吃而已。
冬暖故不再堅持,微微點頭表示同意了,六娘慈祥一笑,將瓷盅的蓋子蓋好,作勢就要去吹那盞豆油燈,冬暖故卻拉過她的手道:“六娘先別急著吹,先和我坐一會兒說些話再吹掉也不遲。”
“這……”六娘有些遲疑,眼中有緊張閃過,冬暖故只當沒有發現,硬是要拉著六娘坐下,六娘卻往後退了一步搖了搖頭道,“我不坐了,時辰不早了,小小姐身子骨弱,不能捱夜,小小姐該歇息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啊。”
“六娘累了麼?”冬暖故鬆了六孃的手,靜靜地看著她。
六娘忙答道:“是,是的,我也……我也累了,待小小姐歇下了,我也去睡了。”
六娘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有些閃躲,好像怕冬暖故發現什麼一般,冬暖故卻只是微微一笑,點了點頭,“那六娘回屋去早些睡吧。”
冬暖故說著,拿過了桌上的豆油燈,看著六娘道:“待六娘出了屋我再把燈熄了。”
“哎,好好,我這就回屋去了,小小姐也早些睡啊,小小姐別忘了熄燈啊。”六娘忙應聲,再不厭其煩地向冬暖故嘮叨幾句才出屋,而後站在窗戶外等到冬暖故將燈吹熄了才肯離開。
然,離開了冬暖故屋子的六娘卻是沒有回旁邊她的屋子,而是又冒著雨跛著腳摸黑往院外的方向匆匆跑去了。
夜色沉黑,襯得她的腳步跛得異常厲害。
屋裡的冬暖故並未睡下,重新站回了窗邊,抬手輕輕將窗戶半推開,看著六娘在雨夜中越顯佝僂的背影,倏爾將目光定格在她跛得厲害的右腳上,似盈著星光的眸子冰冷如寒潭。
下午時候,六孃的腿可還是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