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冬暖故洗淨身子飛快地往身上套衣裳時,一隻體型偏小的黑鷹撲扇著翅膀落到了她腳邊來。
*
南碧城,雨。
南碧城的大雪停得未有幾天,便落起了雨來,並且還是雨勢如傾盆,打在地上房頂上,震出嘩嘩的聲響。
天陰沉沉的,鉛雲壓在南碧城上空,好似隨時都會傾壓下來一般,就好像這幾日裡南碧城裡發生的大事般,似要給整個南碧城甚至整個南蜀國變天。
那個盡得百姓稱道的好太子,造反了!
一向以來繁華富庶的南碧城被刀戟交碰的聲音淹沒,那聲音尖銳得好似要刺破人的耳膜,令人心駭,南碧城中的所有百姓都又驚又恐,因為他們不知道南碧城會變成什麼樣,他們不知道他們自己能不能在這些無眼的刀劍下活下來。
百姓沒人知道太子為何要造反,明明只等王上賓天,龍椅玉璽便就是他的了,他為何還要造反?
百姓也不想懂,他們只想王城裡人能還給他們一個好好的南碧城好好的家。
他們還有一個想法,那就是,造反的太子絕對不能贏,這樣一個有著弒父之心的人若是坐擁整個南蜀國,南蜀國會變成什麼模樣?南碧城會變成什麼模樣?
所以,太子必須死!
大雨下了整整兩日不曾停歇,百姓惶惶的心就如同著嘩嘩的雨勢一般,一刻也安寧不下來。
而這些心中惶惶的百姓,沒人知道這兩日裡,王城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他們連南碧城中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因為他們都只敢將自己嚴嚴縮在各自家中不敢出門,便是連連推開窗子去瞧上一瞧外邊的情況都不敢,只因只要出得門去的人,就再沒有回來過。
南碧城西城門外,皇寺後山,雨打在山林裡,顯得雨勢烈得如急驟的劍雨,有些可怖。
就在這雨勢如箭般的皇寺後山山林間,有一間小木屋,木屋裡點著一盞油燈,從那微掩的窗縫和半開的門扉間透出些火光,在如此傾盆的大雨中火光好似明明滅滅,給人一種小木屋隨時都會在這一場似乎不會停的大雨中傾塌的感覺。
木屋的門扉前有個人影,站立著的人影,身姿頎長,身形偏瘦,左手裡打著一把油紙傘,右手垂在身側,站在大雨之中,雨很大,夜很黑,他只靜靜地站在那兒,好似下一刻就要和這雨勢以及夜色融到了一起似的。
不知他在這樣的雨裡站了多久,待他轉身回了身後的小木屋時,他的鞋子以及褲腳已完全溼透,他卻是不在意,收了傘將其倚放在門邊,走進了小木屋裡。
小木屋裡很簡陋,只有一張可供一人躺下休歇的窄小竹榻,有一張長案,長案旁擺放著兩張蒲團,長案上擺著一盞油燈,一隻茶壺,一隻溫茶用的小爐,兩隻粗陶茶盞,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不,長案上還有兩樣物事,兩樣看起來似乎一模一樣但細細看來卻又不一樣的物事。
那是兩塊色澤等同雕工等同的墨玉玉牌,玉牌上刻著龍紋,兩塊玉牌拼合到一起,正正好拼合成一條完整的龍紋。
這是比傳國玉璽還要重要的龍墨玉令,而且還是……完整的龍墨玉令!
但是司季夏眼裡似乎根本就沒有這兩塊龍墨玉令似的,就算它們是多少人就算拼上性命也想得到的東西,他只是走到長案旁,在其中一張蒲團上慢慢跪坐下身,絲毫不介意溼透的雙腳和褲腳。
司季夏坐下後,看了一眼燈臺上忽地跳了一跳的火苗,而後只見他微微垂眸,抬手撫向自己的脖頸,撫上一根紅繩,隨之將其從他交疊的衣襟下緩緩扯了出來。
紅繩末端,繫著的是一張摺疊成三角形狀的明黃色護身符,那是冬暖故在皇寺廟會上為他求的,在他生辰那日,她親手為他繫上後,他就再沒有取下過。
她希望他一生平安。
司季夏垂眸看著躺在自己手心裡的護身符,眼神漸漸變得柔和,少頃,他將護身符收回衣襟裡,從懷裡取出了一樣小東西。
那是一個小人偶,一個身穿綠色衣裳小半巴掌大的姑娘模樣的人偶,那是他縫做的阿暖。
用粗糙的拇指指腹輕撫過小人阿暖的臉頰,司季夏不由自主地微微笑了笑,阿暖,當是收到他給她捎去的信了,否則她該掛心了。
司季夏笑得溫柔,在他又一次輕撫著小人阿暖的臉頰時,他的目光倏地變冷,神色也倏地變得冷沉,將小人阿暖收回了懷裡,冷冷緩緩道:“屋外雨大,請進。”
半開的門扉外,有一幢男子身影,身著暗紫色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