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洎臉上有些掛不住,將畫捧在手中親自遞向李煜面前。李煜的手剛觸碰到畫之時,便被小周後一扯,將畫死死抱在懷中。繼而說道:“這幅畫不如先放在我這兒,待你們交談完後,我再交到侯爺手中。”還未等李煜回答,小周後便捧著畫以跑著的速度飛快地離開了。
留下的兩人皆詫異萬分。
而躲在一牆角的小周後見四周無人,開啟畫一看,此畫只是一副百姓安居樂業的情境圖,壓根就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心中不覺一頓惱火,不過轉念一想,幸好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否則自己又該如何收場。
其實趙匡義此次派張洎來看望李煜,只是想探探李煜現今的情況。因為李煜的才華過人,任由自己的感情流露於紙上。隨著那些動人心絃的詩詞四處流轉,趙匡義怕李煜在一天,南唐故地的人心就不安穩一天。何況,還有一個重要因數,那就是窅娘。也許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吧,對於窅娘,趙匡義一直都不能釋懷。
有了剛才張洎對小周後的惡劣態度,現在李煜對張洎自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十分冷淡,坐下也不說話。突然想到當年張洎在他面前排斥李平,舉報李平的危險舉動的事情。當時的他因為信任張洎,所以直接將李平打入牢獄,後李平憤恨自盡。此後李煜一直活在深深的自責當中,今日見了張洎,不禁又想到此事。
“當年我錯殺李平,悔之不已。”過了許久,李煜嘆息著說道。
聞此言,張洎心知李煜對自己的不滿,只覺無奈,便立即告辭回去。
當日便進入皇宮,來到文德殿,稟告趙匡義說,“從金陵的安富尊榮的享樂生活淪為如今汴京的蕭條淒涼境遇,李煜和小周後滿腔都是悲憤和怨恨”。
趙匡義聽到張洎如此講,覺得身為南唐舊臣的張洎只會替李煜說好話,絕不會誇大其詞。那張洎此說絕沒有言過其實。趙匡義於是動了殺李煜的念頭。
蕭肅再未當著窅娘的面提及那句話,而每次當窅娘想將心中的想法道出時,蕭肅似乎總在迴避著,每次都讓窅娘將快到嘴邊的話又咽回肚中。如此反覆幾次,窅娘只以為蕭肅還沒有做好準備,如果他們倆在一起,蕭肅勢必要放棄如今的地位權勢。這麼一想,窅娘也就放棄了現在主動的想法。她想,等有一日蕭肅真正想明白了,也不遲。
兩人都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似乎將那日的情景記憶早已從腦海中刪除。
只是偶爾窅娘琴聲中流露中的傷感讓蕭肅心中為之一振,他以為窅娘仍舊對李煜念念不忘。
轉眼又到了七夕之夜,這日不僅是乞巧節還是李煜的四十二歲誕辰。小周後早早便佈置好了一切。庭院中張燈結綵,備置几案,擺上豐盛的酒席和新鮮的瓜果。
月色朦朧,小周後攜全府之人為李煜拜壽。看著寥寥無幾的熟悉面孔,李煜的心突然感到無比茫然和淒涼。酒過三巡,淪落在汴京受人凌辱到幾乎麻痺的李煜勾起了對諸多往事的苦思苦戀。回憶起以前的歌舞歡歡,想起在金陵的時節,群臣祝賀,賜酒賜宴,特別是那一抹金蓮舞的倩影。現在只剩下他與小周後孤零零的二人,好似囚犯,只少了腳鐐手銬,窅娘也不在身邊。心中不禁好生傷感,觸動了愁腸,此時一齊傾瀉而出。提起筆填了一闋憶江南的小令。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記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
填完之後,李煜只覺胸中的悲憤,還未發洩盡淨。看到酒杯中倒映中自己日漸老去的容顏,想起自己曾經身為一國之主的尊榮富貴生活,想起自己紅顏薄命的結髮之妻娥皇,想起給予了自己無限快樂的如今卻不知在何處的窅娘,又想起自己成為亡國奴之後屈辱的生活。
一杯酒下肚。看到現在自己成為亡國奴之後的屈辱的生活,想到自己破落的國家,想到遠離自己的子民,想到因自己而受辱的小周後。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
物是人非事事休。巨大的失落感充斥在李煜胸中,他心力交瘁,無窮無盡的愁恨,就像泛著春潮的大江流水,翻滾激盪在他的胸膛。閒居在御賜的違命候府中,服侍的宮女如今也只剩下了兩三個。其餘的宮中嬪妃,死的死,去的去,如今一個也不在身邊。
想到窅娘,胸中悲感交加。那些痛苦的,快樂的回憶不斷地從他的腦海中湧向心中,在他的心中交匯在一起。他提起筆,決定再填一闋感舊詞,將自己無限的心酸和一生的愁緒都道出,成就了那千古絕唱——《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