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尚書連連應是,只道這龔致遠是好福氣,偏生撿了這樣一個建功立業的機會隨今上南巡,此生返朝後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自己亦需努力將其栽培栽培。
諸官告退後,齊昱招來譽王,再將早已商定好的路線及破除周林謀逆的計策一一過了。
現下朝中知曉齊昱微服南巡的,不超過二十人,而包括周、林在內的三公六部都以為齊昱會取道正南渡江,可齊昱真正的路線,卻是先行一日夜路至京城西南,帶領昭華山下的白虎軍阻斷林家所控制的青、茺、胥、揚四州的人馬入京。世人都以為白虎軍是林家掌控,可齊昱早在去年年底時,就開始將原本的白虎軍人馬一一抽調,換成了關西軍中的精銳,到現在,八千白虎精兵已在昭華山腳待命,只待齊昱一聲令下,便能與周邊六州兵曹一同鎮守京城西南腹地。
到此時譽王便在宮中作套,引周太師領叛軍圍困皇宮,再從外圍將其黨羽一網打盡。此計成後,京中安定,齊昱便可安心南往,渡江治水。
各方籌備定下,周福拾掇好了瑣碎事宜,已時至九月初八。因周福是個太監,出去難免扎眼,此番不得同行,很是唉聲嘆氣、鬱郁不得了好幾日,每日侍奉御前都顯得不那麼有精神了,眼瞅著齊昱將要帶走的親隨侍衛李庚年成天邁著長腿在眼前晃悠,周公公兩道灰白的眉毛都要倒豎起來。
——德行!瞧皇上不把你這侍衛磋磨一頓!你當伺候皇上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麼!哼!
但好歹還是不放心,臨行夜裡又摸到侍衛府中,將熟睡的李庚年拉起來一通囑咐,活像劉備託孤諸葛亮,卻比那更囉嗦,連平日裡泡茶、整衣服一類的細碎事情都要娓娓道來。
第二日一早,豔陽萬里,終於到了出發的日子。各部共十餘人在崇孝門前匯聚整頓,齊昱換了身便服,領著溫彥之立在馬車前,周福掬著淚依依惜別,差點將齊昱從小到大的事情一一講上一遍。
齊昱及時打斷了他。
李庚年站在邊上,年輕的臉上盡是灰敗滄桑,眼下兩坨烏青掛著,目光幽怨地看向周福。
——周公公一夜都沒睡,為何精神如此好?
此時遠遠見著一人抱著數十本賬冊打戶部出來,周福怕被瞧出端倪,連忙擦乾眼淚,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很是不捨。那抱著賬冊之人穿著個青綠色的褂衫,眉眼見著便機靈,活像只靈猴,將手裡東西放入木箱之中由雜役搬上了隨行的車輿,順聽身後許尚書一一囑託,很是恭敬。
那人走來,先看見溫彥之,面上十分欣喜,正要打招呼,卻見溫彥之身旁的齊昱正盯著自己,登時有些拘束,連連抱拳:“下官戶部主事龔致遠,見過劉侍郎!”
齊昱垂著眼瞧著,這龔致遠倒是個很機靈的模樣,遂點點頭:“不必多禮。”
溫彥之見了龔致遠,想起此人性格極好,路上作伴也不會覺得寂寞,遂也笑了笑道:“龔兄好久不見,近來可好?”
龔致遠很開心地點頭:“甚好甚好,溫兄御前獻策,名動京城,如今高升工部員外郎,我等同科都甚是欣慰羨慕。”
——是眼紅罷。齊昱搖搖頭。
可龔致遠卻是真的很真誠的模樣:“如今要稱溫兄一聲員外大人,此去同行,還望劉侍郎與溫員外多多提點下官,下官感激不盡!”
溫彥之心知龔致遠心性從來是好的,故也不想再同他虛禮往來,只道:“你我本是同科,今後直呼我彥之即可。劉侍郎是朝廷任命的欽差,此去一路便仰仗劉侍郎多多指點我兩後生,我等聽命便是。”
龔致遠覺得很是道理,於是二人一同給齊昱作了一揖。
齊昱笑著看了溫彥之一眼,心想這呆子倒是腦袋轉得快,還知道提點這龔致遠,心性也忒好。他隨意點了頭,便當先進了馬車。
溫彥之和龔致遠便又聊了起來,說話間,內史監曹不韙也帶著人來送溫彥之,快六十的老頭兒了,今日是滿面春光。一上來,先是握著溫彥之的手,道:“我內史府以彥之為榮!”
溫彥之覺得有些肉麻,連忙俯首:“曹大人過譽了,下官當不得。”
曹不韙熱淚盈眶,拍拍他的手背:“當得當得!彥之,你的實錄,本監已經檢閱完了,寫得文采斐然、條分縷析,十分具體,十分動人!歷代帝史不過區區幾本便說完帝王一生,本監早已覺得太過省略,頁數太少,如今有了彥之你這冊實錄,一冊便頂過去五冊,詳實生動,記得甚好!”
齊昱在馬車裡聽了這話,只恨不能下來扯了曹不韙的鬍子:就這呆子記的玩意兒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