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無意地往宋如慧的方向看!
再想想賀蘭明的身份——他是宋如慧的表弟,興許他們倆以前就認識,甚至同桌用膳、比肩而遊——總之,又是他不曾參與的、屬於宋如慧的過去。
想到這兒,梁宣不禁有些煩躁。
時近黃昏,宋如慧先行回了鳳儀宮,賀蘭明也正打算出宮回府,梁宣叫住他,道:“聽聞愛卿還不曾娶妻,朕給你指一位賢內助,如何?”
賀蘭明張口欲言,梁宣卻沒等他回答,繼續道:“朕的皇妹,端平長公主正值摽梅之年,同愛卿恰是一對佳偶。”
賀蘭明拜了又拜,言辭懇切道:“陛下美意,本不該推拒。但家母有言在先——年至及冠,方可娶妻。”
說到這兒,他頓了頓,一邊跪下來行禮,一邊痛心疾首地說著:“臣愧對聖恩。”
梁宣眉心一跳。
你一個不曾娶妻的臣子,一直盯著皇后看,讓你尚公主你都不樂意……你想幹什麼?
那一瞬間,梁宣簡直想換個人當太傅,但很快他的理智就回來了——太傅是東宮輔臣、儲君近侍,賀蘭明並沒有明面上的過錯,若隨意更換,不僅朝臣會揣測他不喜太子,宋如慧恐怕也會多想。
他不能再讓她擔驚受怕了。
“你……退下吧 ”梁宣道。待賀蘭明走遠了,又叮囑東宮的下人們:“若皇后再來,即刻派人稟報於朕。”
晚膳時分,梁宣駕幸鳳儀宮。宋如慧吩咐紉秋:“去添一副碗筷。”
晚膳擺在一張紅木小圓桌上,梁宣在宋如慧身邊坐下,見她一雙手交疊著擱在桌子的邊沿,便下意識地捉過來,攥在自己的手心。
握得很緊,宋如慧不解地望著梁宣,道:“陛下,該用膳了。”
梁宣便鬆開了手。明明來的路上有許多話想問她,現在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靜默了半晌,才笑問道:“如慧覺得賀蘭明這個太傅如何?”
江南才子,文質彬彬,才學斐然,水鄉一般溫和內秀,非急功近利之輩。宋如慧覺得不錯,便道:“陛下選的人,自然不會錯的。”
梁宣說:“算起來……他還是你的表弟。你以前可曾見過他?”
宋如慧奇道:“他家不是在蘇州府嗎?隔著千山萬水,哪有機會見面?”
梁宣心裡莫名熨帖了許多。而後才意識到自己今日的言行是多麼的小人之心。
然而,幾日後,東宮來人稟報“皇后駕臨”的時候,梁宣還是停下了一應冗雜政務,馬不停蹄地趕去了東宮。
宋如慧坐在紗窗下,君陽坐在她的對面,兩人正在下棋。爛漫的陽光柔柔地透進來,玉質的棋子蘊著溫潤的光芒。
賀蘭明也在,倒也不曾逾矩,只遠遠地站在門邊上,行止恭謹有禮。
梁宣放慢了腳步,走到母子兩人面前,饒有興致地看了一會兒棋局。君陽知道自己下棋下得不好,見父皇看得認真,頓時一臉羞愧,更害怕父皇說他棋藝不精,心中又慌又亂,一連幾步棋都走得不妙,縱使宋如慧有意讓他,他也逐漸顯露出了敗象。
宋如慧便斜斜地睨了一眼梁宣,道:“陛下總看著君陽,他都忘了棋怎麼下了。”
梁宣便被這一眼攝去了心神——宋如慧極少露出這樣嗔怪的神態,乍看之下,亦是說不出的嫵媚鮮妍。
梁宣的視線停在她盈盈的眉眼間,笑著說:“君陽才多大?他這個年紀,能同你完完整整地下完一局棋,已經十分難得了。”
宋如慧莞爾,輕輕點點頭:“陛下說的是。”
梁宣又問君陽:“怎麼一見到朕來了,就慌張了不少?”
君陽站起身,規規矩矩地答道:“君陽怕父皇……怪罪君陽棋藝不精。”
“你是一國儲君,治國理政才是你的要務,下棋僅是怡情之用,棋藝不精也沒什麼要緊。”梁宣頓了頓,接著道:“‘治大國,若烹小鮮。’治國大事尚且不用著急,更何況別的小事?往後不論遇見了什麼事,都不能再這樣慌張了。”
平日他待君陽,大多是嚴厲的說教、生硬的關懷,鮮少露出這種循循善誘的慈父模樣。一時君陽和宋如慧都有些怔愣。
梁宣又同君陽道:“你坐下。朕今日也陪你下一盤棋。”
君陽不由自主地咧嘴一笑——這還是父皇頭一次陪他下棋呢!察覺到梁宣正看著他,便有意斂去笑容,換成一副故作深沉的模樣。
梁宣自然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只不過是陪著下一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