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就一臉得意洋洋的說:“我今天託人問了,說崔廠長已經過了氣頭了,這兩天口氣軟了,說只要小西肯認錯,我們家再賠點錢,就撤訴。”
“賠錢?賠多少錢?”
“那點黃檀木也就一兩百塊吧,況且根本沒拿走,能有什麼損失?估計是想要我們家出的血,怎麼也要一兩千的。”
“一兩千?真是獅子大開口,我們一家人一兩年的收入了!”
“爸,他現在肯鬆口,就還有希望,你總不希望小西一直被關在局子裡,要是錯過中考,還落了案底,以後再翻身可就難了。”
“你都哪打聽到的?”
“都是崔廠長身邊的人說的,你放心,絕對可靠。”
馮笑笑一聽犯了愁,家裡的經濟情況她瞭解,一時間一兩千絕對拿不出來。她說:“爸,我這還有一兩百,另外家裡還有點東西,縫紉機、收音機都是八久成新的,拿去賣可以換點錢。”
“老婆子,咱家還有多少?”外公問外婆。
“沒多少了,也就一兩百吧。”外婆說。
“爸,我可沒多少錢,我和任慧的錢都養孩子了。”
“沒指望你!我出去借吧!”
外公說罷就出門四處向街坊四鄰和老同事借錢,一連借了四五天,能借的都借了,終於湊齊了一千塊。這在1984年可是一筆鉅款。
外公和裴東昇帶著錢去了崔廠長家,一把錢送到崔廠長手裡,他臉色立刻和顏悅色了一些,可他口中卻還是什麼都不保證,只說會和廠裡的領導好好討論決定。
爺兒倆回了家,把見崔廠長的情況跟家裡人說了說。
馮笑笑心中感到一陣噁心,心想一千塊錢就這麼餵了狗,憤憤不平道:“你給他錢,他就真收了?不是說賠給廠子裡的嗎,這算是怎麼回事啊,他是準備自己昧了吧。
”
外婆又說:“我看老崔他早就算計好了,說不定一早就是為了錢,哎,流年不利啊,算了算了,只要能放小西出來就行。”
“一千塊錢啊,要掙多久才掙得回來啊。”外公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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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錦平一連幾天,每天下班來醫院給妻子陪夜,他在病房小床上睡不好,幾天下來,腰痠背痛不說,黑眼圈都出來了,卻還是任勞任怨的忙裡忙外。
林錦平早年做過幾年知青,七/八年恢復高考那年考上大學,接著分配回了原籍寧城的政府工作。在寧城,他是少有的名牌大學畢業生,又是經濟系畢業,很快就被王市長親自點名,到了市長辦公室做秘書。不到三十歲年紀,事業順風順水,是寧城政界的冉冉新星。
妻子名叫邵蘭,和他結婚七八年了,是在他下鄉前父母給他介紹的,一個嫻靜溫柔的女人。三年前,妻子生下了兒子林冉,他大學參加了工作,一家人的小日子過得其樂融融。可天有不測風雲,妻子生下兒子沒多久就被查出了癌症。從此,林錦平就一邊忙工作,一邊照顧妻子、兒子,他這個人忙慣了,倒也不覺得辛苦,只是妻子的病情總是讓他很焦心,也總是時時擔憂年幼的兒子缺少關愛。
他剛給妻子邵蘭擦完身,邵蘭見他一臉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他怎麼了。
他是想起了前兩天在市局見到的那個懷孕女人,心中忍不住對那家人的情況有些擔憂。一想到身為烈士遺孀,還要挺個肚子替弟弟奔走,他心裡覺得挺不落忍的。
“沒啥事,忽然想到點事情。”
“啥事?”
妻子邵蘭今年才二十六歲,可長期病痛把她折磨的已經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一張臉瘦的只剩下巴掌大小,臉色蠟黃蠟黃的,雙目凹陷,看上去竟然比實際年齡蒼老了七八歲。
他把那天的見聞跟邵蘭說了,邵蘭咳嗽了幾聲,淡淡的說:“你要是同情人家,回頭就打個電話去紡織廠問問,你畢竟是政府的人,可能對他們有點幫助。”
林錦平突然覺得有些愧疚,妻子重病在床,他卻還有心思關心其他女人,於是立刻改口說:“沒事,估計早就解決了。況且,我跟她家非親非故的,打電話去幹涉這件事情,是不是有以權謀私的嫌疑。”
邵蘭微微一笑:“你這個人,也太老實了。無非就是打個電話去問問,又不是讓你干涉什麼。若是像你說的,他們家真是因為得罪了人才害的孩子進了局子,你問問給他點壓力,也許那個廠長就不會那麼無法無天了不是。”
林錦平心裡一暖,妻子即使病重如此,也有一顆善良的心。他便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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