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目舒展,神采飛揚,其人風華,積石如玉;列松如翠,跟平日裡沉默寡言時判若兩人。趙大玲不禁想這才是他以前的樣子吧,少年得志,意氣風發。只可惜命運將他從雲端拋到地獄,讓他受盡磨難。
這一次長生想的時間比較長,足有一盞茶的時間,方眉頭一展,“‘吞天口信是人言’。心如明月,言而有信,可還使得?”
這回趙大玲是真的折服了,“這就是原對兒,沒想到你在這麼短的時間就對出來了。看來我今天是難不住你了。”她託著腮想了想,“你再聽聽這個:‘夜冷,酒熱,人未歸,一點,兩點,三點,四點。’怎麼樣,這個是不是很有意思?夜字上有一個點,冷字兩點,酒字旁邊三點水,熱字下面是四點。下聯的字面上,也要有這樣的數字。”
這個還真是難住了長生,他下意識地用一根細木柴在地上勾劃著。趙大玲也不去打擾他,自己忙著煮花瓣,加蜂蜜。玫瑰花瓣的馥郁香氣和蜂蜜的甜香混合在一起,充斥了小小的柴房。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長生不好意思地向趙大玲求教:“在下才疏學淺,這個對子還真是對不出來,還請姑娘賜教。”
趙大玲微笑道:“你可不是‘才疏學淺’,是這個上聯太刁鑽,下聯也是個孤對兒,“晝暑,春曙,天已長,一日,兩日,三日,四日。”
長生豁然開朗,粲然一笑道:“對得真妙,當真是一日,兩日,三日,四日,我怎麼沒想到呢。”
趙大玲一下子看呆了,他的笑容如此美好,燦爛如春風拂過時滿園鮮花競相開放。銅鍋裡的花水溢了出來,她才手忙腳亂地去端銅鍋。
長生幫她將銅鍋裡的花水倒出來,自然而然地囑咐她,“小心別燙到手。”
手是沒有燙到,趙大玲的心卻被燙了一下。慌亂中,她結結巴巴道:“我……我還有一個上……上聯,‘狗牙蒜上狗壓蒜’。”
長生一愣,隨即啞然失笑,“這也是對聯?”
“嗯。”趙大玲指了指柴房角落掛著一辮子蒜,“那可是正宗的狗牙蒜,下聯要對得工整才行。”
長生果真認真起來,嘴唇微抿,凝神思索的樣子簡直引人犯罪。過了一會兒,他投降認輸,“這個我對不出來。有下聯嗎?”
“當然有!”趙大玲理直氣壯,“下聯是‘雞冠花下雞觀花’。”
長生又笑了,“果然工整。”
趙大玲心中哀鳴,他一個晚上笑了四次,還讓不讓人好好工作了。
長生還沉浸在對聯中,“看來只要有上聯,就沒有對不出的下聯。上次你說過的那個‘琴瑟琵琶八大王,一般頭面。魑魅魍魎四小鬼,各自肚腸。’就是我見過的最孤絕的對聯,‘琴瑟琵琶’對‘魑魅魍魎’簡直讓人拍案叫絕。”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漢語文字更是博大精深,就我所知,還有一個更絕的對聯,堪稱是千古絕對。”趙大玲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寫下:觀海朝朝朝朝朝朝朝落。
長生歪過頭來看,肩膀自然而然地和趙大玲的肩膀碰在一起,他詫異地問她,“怎麼有這麼多的‘朝’字?”
“對啊!”趙大玲咽咽口水,儘量不去想他靠過來的肩膀,拿木棍一個字一個字點著,“‘朝’字通‘潮’,這個上聯可以念做:觀海潮,朝朝潮,朝潮朝落;也可以是:觀海潮,朝朝朝潮,朝朝落;或者:觀海朝潮,朝朝潮,朝朝落。總之有十來種斷字讀法。下聯是唯一一個,幾千年間從無其二。所以被稱為千古絕對。”
正說著呢,就聽見外面友貴家的聲音,“大柱子,去找找你姐,把她叫回來。挺大的閨女,這麼晚了還在外面貪玩!”
趙大玲衝長生吐吐舌頭,湊近長生的耳朵小聲道:“別讓我娘知道我在這兒。東西幫我看好,別落了灰。你等著我,待會兒我娘和我弟弟睡著了,我再偷著過來。”
趙大玲熄了火,小心翼翼地到門口探頭往外瞧,確定友貴家的沒在屋外,才趕緊溜出柴房,做出從外面剛回來的樣子,大模大樣地走進屋。
長生在黑暗中咀嚼趙大玲臨走前說的話,耳廓彷彿還留有她說話時撥出的溫熱氣流,一時不禁紅了臉龐。
☆、第32章 一世一雙人
已經連著好幾天了,趙大玲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不到睡覺的時間不回屋。友貴家的覺出不對勁兒,做早飯時問趙大玲:“大玲子,你這些日子天一擦黑就往外面跑,月亮老高才回來,你幹什麼去了?”
趙大玲支支吾吾,“我去找大萍子和大蘭子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