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人目光幾乎全集中到了最前面那道單薄消瘦的身影上,他已經連勝五場,今日若是六元及第,日後必能流芳千古。
身為一個讀書人,最大的榮譽莫過如此吧。
“沈慄,你覺不覺得明誠好似又變了,變得愈發難以捉摸。剛才看著他的眼神,就好像被什麼東西突然蟄了一下,我都不太敢抬頭跟他說話,那感覺,就跟對著我爹似的……”
自從趙懷珏出鎮兩江,沈家與永安侯府的關係就愈發微妙,沈慄一輩的郎君也漸漸從他們的交際圈中劃去趙秉安的名字,可惜,有些人縱使不日日相對,也能聽見他的聲名傳揚。
沈慄垂下頭,默默的給雙手哈著氣。
“是人都會變的,我們早就不是當初的模樣了……”
“呃,你們一個個的,怎麼說話都這麼奇怪。”
明明小時候那麼好的情誼,為何現在相逢不相識,宋毅鏡不明白,到底是歲月改變了他們,還是他們之間原就什麼都不存在。
“咕咕咕……”
宮牆高梢,金雞朗鳴,朝陽的第一縷晨輝撒到了長街上,禁軍調位,重戟執面,厚重的宮門一道道開啟,遠遠的就瞧見了疾步而至的司禮監內侍。
入宮清身,這是規矩。
貢生們眉梢緊凝,無人願讓這幫閹宦近身,可金鑾殿就在眼前,誰又會為這一時之氣而葬送自己的前程,就連不可一世的春闈亞元江成雲也不得不敞開雙臂,任人檢測。
倒是趙秉安,只輕抬了一下手臂,小宦官們立時彎了腰,那恭敬的姿態讓身後之人豔羨而又嫉妒。
太常寺今日敲大鐘報時,厚重暗沉的聲音傳遍了宮中各道,隆寶四年的大比終於到了最後關頭。
響鞭甩足了九聲,三百名貢生被延引入殿,行大禮參拜帝皇。
三公九卿,六部堂首,今日朝廷中樞的棟樑幾乎來齊了。唯一與往年不同的,可能就是太子身旁已空無一人了。
趙秉安是會元,座位就在乾封帝左手邊,中間站著沈邵唐幾位老大人,瞧見青年謹然落坐,幾人眼眸中都閃過一絲暖意。
到底是自己偏心的後輩,這姿態拿捏的恰到好處。
殿試是最簡單的一場,也是最容易失手的一場,能走到大殿上計程車子才學無一不精,唯一能相較的也就是心態了。
乾封帝瞧著這一屆新出的英才,心情不自覺的也暢快了幾分,大朔人才濟濟,保他盛家江山永固不是難事!
第205章 六元及第
經過奪嫡之爭,朝廷剛積攢下來的底子都被揮霍一空; 急需大批人才填補。
這屆大比正趕上了好時候; 殿試上六部九卿的高官們一個個的都在往下瞄量; 預備著過段日子就蒐羅人手呢。
前頭太子出了吏治這麼一個敏感命題; 乾封帝雖說覺得冒進了些,但確實心裡也正惦記著,若非沉都一事絆住了他的手腳,乾清宮在江南的佈局應該就快啟動了。
可惜,漠北餘孽終究是他的心腹大患,不除了這個頑疾,乾封帝一生難得安寢!
目前朝廷財政平穩; 這幾年浙江福建閩南幾個稅銀大戶都風調雨順; 天災少出; 朝廷進多出少,省下了不少結餘。
乾清宮將這筆銀子視為戰略儲備,平素自是嚴防死守,半分不往外出。
偏偏黃河今年春汛; 只怕又是要決堤了; 屏州、塞餘幾個臨近州府從二月化冰開始,已經往京中接連發了兩道示警摺子,恐怕今年是躲不過去了。
這黃河氾濫數百年,哪是一朝一夕就能治理好的,防洪堤壩是毀了修修了毀,平白砸了銀子又不頂事。
只要是洪汛一至; 黃河兩岸至少就得沖毀兩三個州道,甭說稅銀了,恐怕官衙還得倒貼銀子賑災搶修。
誰都知道這是個惡性迴圈,可實在是沒有辦法。朝廷不想治理黃河凌汛嗎,怎麼可能呢,這可是千古功業,史冊上說不得都能添上一筆。
可問題在於,誰也沒這個膽魄動手啊。堵不如疏,這個道理三歲的奶娃娃都懂,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黃河大壩後面直轄十一個州縣,都捨出去填河神,那就得有三四萬戶百姓無家可歸,朝廷哪來的土地田宅補償給這些人,這不是逼著人造反嗎。
再者,黃河兩岸養著近萬縴戶,就指著漕運養家吃飯,一旦朝廷大規模移民,這些百姓的生計又該如何打算,一樁仁政可不能成了百姓毀家滅戶的災厄吧。
解決了上述這兩個問題,還有一條最難辦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