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瑜抬眼看著趙秉安沉下去的臉色,心裡有些忐忑,當時腦子一熱在契書上籤了字,回去之後族中長輩差點沒活劈了他。世家入京,這是能憑著一時衝動下決定的事情嗎?尤其涉及儲位之爭,別看東宮現在位子挺穩的,可當今身子骨那是出了名的硬朗,後宮裡頭現在皇子排行都快打到“二”字頭了,誰能保證太子能一路順遂的熬成正果。
再說了,入京一事未曾與邵關兩家通氣,屆時這兩家心裡有了什麼齷齪,那隴西相守相望的局勢便不復存在。凌家入京若是陷入“舉目無親”的境地,屆時又該如何收場。
凌家幾個老頭子給了凌瑜將功贖罪的機會,逼他與趙秉安協商,拿到最優厚的入京條件,最起碼也不能一入京就跟一位次輔發生摩擦。
趙秉安自然不願意,有那好事他自家人還分不過來呢,凌家想在權力的暴風眼站住腳跟,就得有所犧牲,要不然就安分地在河北窩著,別出來丟人。
從這點來看,何家的覺悟就高多了,一看趙秉安有翻臉的架勢立馬退讓。自從明確東宮的意思之後,就積極促進趙何兩家的關係,對於那些六部基層官職也沒有挑挑揀揀,小部分中堅力量已經準備以一種散沙的方式滲入京師。
太子目前就處於一種面光體虛的狀態,手裡投靠的武勳大部分都是賦閒在京,卸下兵權的榮光勳貴,他們有軍中背景,但不掌實權。扯起虎皮來能唬倒不少人,但其中真能做事的沒有幾個。
這也是東宮籌謀幾年卻連乾清宮大太監的門路都摸不著的原因,指望一班剛從戰場退下來的武將在爾虞我詐中爭權奪利,那能成什麼事。
凌家現在想不勞而獲,踩著永安侯府一口吃成個胖子,也不想自己有沒有那麼大臉。
今夜算是趙秉安最後廢這麼一番話,何家已經把隴西中低士族賣了個乾淨,凌家要是不願意為他出力,那多得是人想爭這個入京的機會,沒看見這一會兒已經有很多大人圍繞在趙秉安身旁打機鋒了嗎。官場上沒人是傻子,入京是風險與機遇並存,在有心搏一把的人眼裡,趙秉安提供的條件絕對算是優厚了。
到哪個地方吃哪飯,怕死窩家去,出來當什麼官啊。
河北這一榜取了三百舉子,原本應該是由榜首來領星魁舞的,但誰也不敢貿貿然從諸位大人那喊人,所以只能等到主考官點完酬聖燭,那小解元脫了身,這鹿鳴宴才走回了正途。
同鄉同年,官場拉幫結派最便捷的兩條途徑,有趙秉安這跟金大腿在那杵著,直把宴上眾多士子襯得暗淡無光。
也不是趙秉安眼界高,瞧不上在場的這些舉子,只是河北士子本身的投資價值真的不高。
可別忘了,現在離開國已經過去上百年了,舉人入仕只能走胥吏一途,將來頂了天就是一個四品,再高的官位就得要求出身和學歷了。要麼家底夠硬,要麼二甲出身,總得佔一樣才能跟人家拼吶。
但是以河北目前的實力來看,卡死在會試上的恐怕會是絕大多數。此次秋闈首場答卷,居然三成不過關,要知道,這只是四經釋義而已,擱在江南,連基本功都不算。想象明年的會試,趙秉安覺得眼前這些人恐怕只是去湊個數,早晚得原路返回。
懿旨賜婚的日期在十月八日,趙秉安這次回京輜重甚多,趕路少也得一旬,剩下的時間太緊俏了,浪費不得。
最後給凌家下了一番通牒之後,趙秉安便從這場鹿鳴宴中脫身了。
在他看來,北直隸的這場秋闈就是一出一波多折的大戲,讓河北本身的勢力來謝幕才是最穩妥的。現下孟薛濤投了東宮,他與總督府的分歧已經埋下,任重也因為立場的緣故,失了在總督府的先機,現在他們也只能死守布政使司這一畝三分地,與蔡川廷分庭抗禮了。
趙秉安無意中坑了蔡川廷一把,再在河北久留,他臉上也掛不住,思來想去,還是儘早脫身為妙。
九月六日,趙府大宴賓客之後,趙秉安帶著數百口人浩浩蕩蕩的出發了,這次他一點也不怕蘇澤衡使壞,因為他早早的就給蘇府備上了一份大禮——河北監察御史翻出了玉樓軍糧貪墨案,蘇澤均可沒有他弟弟那般能耐,能將案子做的面面俱到、天衣無縫,玉樓前任守備的來往書信加上邊境糧草的倒賣賬簿,這次可算是證據確鑿。
聽說河北監察御史的摺子一到,朝堂上的武勳就齊齊炸了鍋。戶部針對武勳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但倒賣軍糧,這可真是踩到諸多勳貴的傷口上去了。
朝廷年年哭窮,連補恤銀都死扣,每個季度往北疆運的軍糧恨不得以粒數,武勳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