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秉安此刻也沒心思收拾府上這些瑣碎,禮部今晨在朝會上發聲了,邵文熙拖了一個月,總算拿出了開元年號,可這變故也就接踵而來。
“嘉裕”“泰平”“長慶”,這三個剎一聽起來都是好意頭,可只要識文斷字便知排首那個是何等磅礴大氣,非盛世年景不可用,而趙秉安也清楚,這兩個字是出自誰的手筆。
新帝正當壯年,意氣勃發,坐鎮乾清宮之後日日想著建功立業,甭看他現在還未能把控朝局,可那心思明擺著就是朝著千古一帝去的,禮部這封奏摺不過是他向內閣挑明心跡的一種手段罷了。
帝位當真能磨鍊一個人,趙秉安確信前幾日新帝還對內閣幾人恨之入骨,此番卻能如此擺低姿態,向內閣垂詢年號定略,看來背後少不得高人指點。
遍察舊東宮黨,無一人有這樣老練的政治手段,再聯想這幾日宮中的傳聞,趙秉安斷言,必然是夏家那位老居士,坐不住了。
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啊,趙秉安伸伸懶腰,覺得接下來可有好戲看了。
外戚擅權,向來是前朝大忌,趙秉安都能理清楚的事沒道理沈炳文等人看不透,夏家想借新帝弄權,這可不是什麼好苗頭。
說來也奇怪,新帝原來很看不上這個母家,可聖母皇太后一死,反倒將往日種種齷齪都掩了過去,夏家與新帝的關係峰迴路轉,變得極為親厚,這也導致夏氏直上九霄,太皇太后喪期未過就從楚氏手中奪走了承恩公之位。
果不其然,這早朝結束還不過兩三個時辰,朝野上下便已議論紛紛,夏榔是什麼東西,光宗年間有名的佞臣,要是讓他重返朝堂,那還不得掀起腥風血雨啊。
新帝釋放的善意,內閣收到了但卻無法同時接納這其中隱藏的附帶條件,對於夏榔老兒,他們不能存留一點點姑息。
年號駁回,內閣以太廟武戈暗示乾清宮,目前此景尚且名不符實,新帝即位,天下求安,故而“泰平”二字為佳。
一個月的時間還不足以讓京中驚惶的人心安定下來,新帝不該好高騖遠,且靜下心來好生收拾爛攤子才是。
話說得再漂亮也掩蓋不了內閣對新帝的輕忽,好在沈炳文在討價還價方面是行中裡手,倒黴催的先帝又被他拉出來擋了一回搶。
乾封帝諡號遵乾清宮旨意定為真宗,加字憲,取大義無私之意。
滿朝文武都是經由太廟一案走過來的,天家父慈子孝的假面早就戳破,取的這兩個字怎麼聽怎麼嘲諷,先帝若還活著,臉都該被打腫了。
不得不說,新皇這氣量著實小了些,好歹是父子,先皇草草入殮已是不妥,現如今又在諡號上大做文章,這不是把皇室醜聞擺出來讓人笑話嗎。
在這件事上,趙秉安也無能為力,天家父子相愛相殺,情感糾葛複雜的很。新帝心頭憋著一團火,總要尋機發出來的。關於這個諡號已經是再三斟酌過了,新帝一開始的口風比這可不堪的多。
在泰平帝眼中,出氣可比抬舉母家重要,關鍵是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削弱先帝的影響,這樣就能在最大程度上削減太子的政治根基,樹立他新帝的威嚴。
乾清宮不是沒有打過孟家的主意,可一來風險太大,孟氏深不可測,連沈炳文當時都要退避三舍,他沒有自信能把控住那位老太爺;二來,內閣好似有意將太子與孟家隔離,一再提及將儲君遷至外宮教養。這也正好順了他的意,畢竟孟家算是有功之臣,將來也是榮王的母家,看在結髮妻子的面上他也總得顧忌一二,前提是,他們的眼睛要擦亮,知道自個兒該往哪邊站。
於乾清宮而言,夏家不過是他手上一把刀,暫時用來對付內閣,他私心裡對那位見死不救的外祖早就不待見了,可黎太傅空有人望,卻是個迂腐透頂、扶不起來的老學究,指望他去應對沈炳文,只怕撐不過一個回合。
趙秉安向來不理會外面那些風言風語,但此番,他倒是真想見見那位聲名狼藉的夏老大人。這一會兒的功夫,內閣已經給他上了數道請封摺子,沈炳文意圖把他那帶髮修行變為遁入道門,直接讓他老人家方外玩去。不過,至法道觀的外殼披了這幾十年,縱有新帝在背後支援,夏榔想回來,名聲也絕對會掉到臭水溝裡去。
夏家小輩這幾日在京中幾大勳門奔走,整箱的銀子往外抬,倒是打動了不少人,趙秉安心想,只要能豁得出臉,夏家重新崛起總是不難的。
內閣的視線從身上移開,哪怕只是暫時,也足以讓趙秉安鬆一口氣。
愜意的飲完杯中茶水,他便起身出了府,鐘山蘭亭,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