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筆香火費打點了。這地兒,也就謀得差不多了,眼見到手,怎麼又放開了?“可是馬下了小駒,奶牛也漸增多,這場子顯然太小了……”
“大伯母與二伯母那邊捎來信,新下的馬駒歸咱們,另外兩匹馬她們牽了過去養。奶牛的話,褚掌櫃明天來牽一頭過去,養在城裡就近讓葉兒擠奶作酪,要不然天太熱了,咱們送過去,一天一個來回,既費工夫也容易壞掉。”文箐一邊抹著耳垂一邊輕聲道,這些事兒一項一項說來,有些計劃就漸漸地清晰地展現在腦海裡。“可惜,這幾年賣地的人家太少了。只怕地還要漲價呢,要是哪裡有地,但管買來……”
周德全趕緊道:“正是了,上次褚掌櫃說小、姐要在靈巖山那邊買林地,他一時心不過來,要不我再去好好瞧瞧?”
文箐想了想,席韌既然常常要去松江府,這邊自然顧不上,那隻能自己順帶幫他把地的事兒找好。“那地倒不是為我們自個兒買,義兄有意在蘇州安家,看中了太湖那處風水。周管家能幫著他去看看,那再好不過了。”
又說了些具體事項,比如林地或湖田都好,太湖邊好多官田怕是賣不了,要是能佃了,雖然租金高,可是有賺頭的話,倒也不煩賃了官地。有圩田,再好不過,民田銀價高,可是租稅低,更好佃給他人來打理。
她說得每一項都十分細緻到位,周德全聽了,頻頻點頭,心裡酸楚不已。誰家的小、姐十三歲就打理家宅田土鋪面到無微不至的地步?誰家小、姐能種豆種麥到絨衣食肆的各個細節都瞭如指掌?可是自家的小、姐這麼出色,怎麼就這麼多災多難?
他心事重重,神色凝重,邁出的每一步都是緩慢異常,留給文箐的背影更讓文箐難過:可惜手上沒人,連累得周管家奔東跑西打理家裡家外……
周德全藉口去靈巖山尋地尋宅子,可是實際上去是去找智信大師去了。只是沒幾天,一臉灰敗的回來,在眾人以為他中暑的情況下,他卻獨自與方氏說出了實情。方氏不敢獨攬這個事兒,忍不住告訴了陳媽。
陳媽在杭州呆了好幾天,歸家聽到範陳氏提到五小、姐說四小、姐有悔婚之意,已然覺得這事太過於突然,正思量著如何勸說小、姐,哪想到沒兩日就聽到方氏說出來的這番話,驚得一臉慘白。“這不可能當年大舅奶奶可是拿了生辰八字去合過的,大表少爺二月出生,小、姐八月的,二八月份,再合適不過了……那甚麼大師說的話,焉能作得準?沈家老爺子自己也能算得些,當年就是他說了,八字相合……這會兒怎麼出爾反爾起來?”
方氏哀悽悽地道:“現下說這些也沒用。只看沈家到底是怎麼說的。若是大師說的是真的,沈家要悔婚,人家當然是顧著孫子兒子性命要緊……”
陳媽非要找沈姜氏問個明白,奈何人家現在遲遲未決也是一種態度,這說明人家不想輕易下這個決定,也在意文箐。難道自己真要找上門去,撕破臉?
正在方氏與陳媽兩難的時候,沒想到,黑漆兒來了。
他不一個人來的,還帶了一個男人,另外沈貞吉作陪。
方氏與周德全還有陳媽三個人如臨大敵的看著沈貞吉,哪想到對方所來不是為文箐的事,而是說黑漆兒的事。文箐到得廳上,聽得介紹,才知那個男人竟是黑漆兒的父親。
可是,黑漆兒的父親不是去世了嗎?記得聽楊氏唱的曲子,雖不太明白,可隱約是病死的,怎麼又活過來了?
原來他是宣德三年左右派去了日本,那一年正好是足利義教主政之前,足利義滿幾個兒子紛爭不已的時候。到宣德四年左右,足利義教上臺,但因其主政,引發各種不滿,隨後多年來一直有山民暴動。而黑漆兒父親楊七郎到了那裡,正好陷入動亂中,不知去向。可當時同船的工人傳言,有人說他被殺了,有人說他受傷寒病死了……總之到得楊氏這裡,已然是兒子沒了下落,死無全屍。故而,宣德五年時,蘇州發生水災,楊老爹與族人不相睦的情況下帶了孫兒想投奔蜀地親友,才有了黑漆兒流落異鄉的事。而實際上,黑漆兒父親並沒有死,他流落日本,顛沛流離,語言不通,與家鄉音信斷了,波折不斷,最後憑藉著手藝苟活,直到前兩年,碰到出使日本的船隻,於今年五月才返國。
楊七郎是個漆工,這幾年在日本也學了好些倭漆本領,如今歸了家,知兒子竟然不被族人所容,幸得外人救濟扶養,心裡感慨萬千,對周家與沈家的恩德感激不盡。
文箐見他壓著兒子要一同跪下來拜謝,哪裡肯受。而楊七郎此來,也不只是感恩,卻也是帶著黑漆兒辭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