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從牙縫裡擠出一聲冷笑。
胤祚奇道:“十四弟肯定是主戰的,四哥,你竟然想退兵不成?額倫特是皇阿瑪親自任命的,如果就此退兵,豈非叫皇阿瑪臉上無光?”康熙打了一輩子勝仗,臨了敗壞在這麼個小人身上,豈能甘心?
胤禛亦是無奈至極:“準噶爾人大勝一場,士氣正旺。何苦為了一個虛名填進上這些人命呢?”
十四立馬反駁:“怎麼能是為了虛名呢?大軍入藏,耗費的糧草、銀子、人力物力,難以估量。如今敗而未潰,說撤就撤豈非放虎歸山?”
胤禛不由拔高了聲音:“正是因為耗費過大而成效不顯,才需要撤軍重新調整。更何況你也該為舅舅想想,率領一支疲敝之師跟準噶爾決戰,萬一有個好歹,他一輩子打出來的名聲就都填進去了。”
十四嘲諷不服的神色一斂,片刻,仍是搖頭鄭重道:“你不瞭解舅舅,他會選擇打這一仗的。”
這話說的是事實,然而語氣一如既往地欠揍。胤禛頓時磨牙:“是,你瞭解。誰不知道你上趕著要給人家做兒子。”
“你!”
“誒誒誒,用膳用膳,湯都涼了。”胤祚搶在貓咪炸毛之前把他摁住,總算平平安安撐到上朝時分。
朝臣們已經陸續知道了前鋒軍大敗一事,皆是萬分駭然。
按照原本的計劃,中路軍好比一面盾牌,擋住準噶爾援兵;前鋒軍好比一把刀子,直插叛軍心臟。如今刀子折了,盾牌卻還屹立不倒。是撤兵儲存實力,還是前鋒滅了中路補繼續進攻拉薩?
論公,這一敗不知多少人身上的莽服要換囚衣。論私,滿人聚族而居,誰家還沒個在軍中效力的侄兒孫兒?原不過是看著清軍以數倍軍力對敵,獲勝十拿九穩才想著把孩子送去混一份功勞;都是從龍入關的,鐵桿兒莊稼吃著,誰願意為那兩個賞銀,眼睜睜看著孩子埋骨他鄉?
朝野上下反戰情緒高漲,紛紛上書請求皇帝撤軍。
康熙不置可否,任由他們吵得沸反盈天,然後施施然地宣佈“此事事關重大,必須擇日再議,大家先回去歇著吧”。
明眼人都看出了皇帝明修棧道拖延時間,暗度陳倉繼續進攻的意圖。
胤禛只得按下心中不滿,專心搞好後勤。十四也並沒有多少喜悅之情——前鋒軍不歸晉安指揮,現在撤軍他無功無過。但是繼續進攻,勝了還好,如果再敗,只怕額倫特扔下的鍋也要扣到他頭上。
冬至節那天,繡瑜在暢春園陪太后吃羊肉湯,特意讓九兒接了蓁蓁進來。宴後,兄妹倆在向晚亭裡遇見,都十分憂慮。
蓁蓁看了他兩眼,忽然懊惱道:“我以前總覺得小嶽子長得蠢兮兮的,不及你和我阿瑪好看。現在想來,唉……”
饒是十四憂心忡忡,也被這話逗得大笑,摸著下巴得意了好長時間,忽然又一個瓜子敲在她腦袋上:“小丫頭片子,誰許你跟著叫‘小嶽子’的?沒規沒矩,那是你……咳咳咳咳!”
他話說一半,忽然見康熙的暖轎停在不遠處的榆樹下頭,忙過去見禮:“給皇阿瑪請安。您今兒怎麼有空來園子裡?”
康熙的臉色十分不善:“朕去哪兒還要向你請示嗎?”
十四唬了一跳,忙道:“兒臣萬萬不敢。兒子是想說,內務府的奴才太不懂辦事了,天寒地凍的,該叫兒子們到城外迎駕才是。”
康熙不置可否,忽又見了蓁蓁,奇道:“你是……德妃的孃家侄女兒?”
蓁蓁倒也不懼,大方地上前行禮:“奴才靖西伯之女烏雅氏恭請皇上聖安。”
康熙看她兩眼,神色稍霽:“起來吧,你難得進宮,四處走走。朕昨夜又夢到孝莊皇后,老十四,你代朕去佛堂給皇祖母跪一日經吧。”
“兒子遵命。”
康熙坐著轎子走遠了。蓁蓁不由同情地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十四苦笑不已:“知道你阿瑪對你多好了吧?”
蓁蓁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眼瞼一垂,忽又帶出幾分傷感:“我要是個阿哥就好了。”
十四頗為詫異地發現小姑娘長大了,又可惜晉安在戰場上不得見,便摸摸她的頭說:“有我呢,別操心了,好生在園子裡逛逛。來人,送格格去找五公主。”
“皇上來了?”繡瑜詫異萬分。這些日子南書房的燭火夜夜亮到三更。她只當康熙必然無暇他顧。誰知他今兒竟然有心情到園子裡來了。
“他們在南書房吵翻了天又能怎樣?從京城到青海,八百里加急都要跑上七天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