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長得白白嫩嫩,天然的一股傲慢神色,昂首挺胸往那兒一站; 怎麼也不像尋常百姓家裡的孩子。
繡瑜看得皺眉:“要不臣妾帶他在知府衙門等候,別誤了您的大事。”
十四不服氣; 他知道最終做主的還是康熙,故而只昂首跟皇帝對視; 斬釘截鐵地說:“兒子不會誤事的!”
康熙頓覺耳目一新,頗為詫異地打量他。以往他總覺得十四被養得嬌慣,與老九彷彿,遇到這種事該拉著父母撒嬌痴纏才是,沒想到橫是橫了點,但還是沒離了格兒。
康熙故意出言恐嚇:“如果誤事,你回去自個兒在乾清門底下跪上兩個時辰。”
“兒子遵命!”十四想也不想地挺起胸膛一口答應,“阿瑪,請!”
這股驕傲矜貴又鋒芒畢露的氣勢,讓康熙彷彿看到了幼年的太子。胤礽小時候也有過這樣乖巧的時候,既能在臣子面前展現儲君的氣勢,又能在他這個父親面前表現出稚子的依賴,滿足了他對繼承人的一切需求。
康熙一時愣住,喉結滾動,好半晌才說:“慌什麼?坐下,吃點東西。”他畢竟是帶著婦孺出來的,得等前面探路的侍衛回報訊息,以防萬一。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用了午膳,原是歇晌的時候,十四困得倒在繡瑜胳膊上,被額娘順勢攬住,靠在臂彎裡睡著了。
康熙剛聽完侍衛的回報,忽一回頭,瞧見這副場景,驀地眼眶一熱。若是胤礽的額娘還在,太子也不會是今天這個模樣。他突然開口道:“來呀,把那個賣麥芽糖的叫過來。”
王狗兒在這惠民縣的街面上也滾了十幾年了,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奇怪的組合。男的是談吐不俗,女的雖然低著頭,但看得出來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偏偏穿得卻尋常無奇。倒是懷裡那個小公子,瞧著眼熟,偏又一直昏睡著。
王狗兒一面在心裡轉過許多念頭,一面應著那男客人的話:“這工程早兩日就停了,坊間都傳,是有欽差大臣路過此地,參了治河的主官一本。”
康熙笑問:“那皇帝來了,大堤還沒修好,你們山東的河道閩聞忠要怎麼交差呢?”
“喲,這我哪兒知道去?不過工程是真停了,這幾日民夫們都在堤上閒著沒事做呢。”
康熙沉吟不語。身後侍從見了忙給了賞銀。王狗兒要退不退之際,十四揉著眼睛醒了。康熙突然抬頭說:“慢著!”
王狗兒腳下一軟,不知怎的就有下跪的衝動,卻聽那客人放緩了聲音說:“留下兩顆麥芽糖。”
“是是是。”
十四握著驗過毒的竹籤子,望著上面詭異的深黃色凝膠狀物體,茫然無措地跪地打千兒:“兒子謝阿瑪賞賜。”然後轉頭吩咐道:“拿調羹來。”
“噗。”他話音剛落就聽皇阿瑪和額娘都笑了。
繡瑜點點小兒子的腦門:“傻孩子,舔著吃。”
“天……舔?”十四目瞪口呆,像是舌頭都捋不直了。什麼?這玩意兒居然要人像小狗一樣舔著吃?世上怎麼會有這樣噁心的食物?
然而這是康熙買的,也就是說此乃一顆御賜麥芽糖,不僅要吃,還要吃完。十四看著皇阿瑪額娘饒有興致的目光,深深慶幸十三哥沒有跟著出來之餘,也略微振奮——他長這麼大,還是頭一回獨佔雙親關注的目光。
想到這裡,十四也顧不上丟臉,拿舌頭尖兒飛快地掃掃那糖。唔,好像還不錯嘛,甜甜的有股麥子的香氣。他不時瞅瞅皇阿瑪額孃的表情,慢慢低頭吃糖。
康熙爽朗大笑著起身。於是皇帝在前面開路,繡瑜落後半步,手上牽著邊走邊吃棒棒糖的十四爺,一家三口往黃河邊上游春。
然而出乎康熙意料的是,山東河道閩聞忠的大堤修得貌似沒有什麼問題。長長的沙堤順著河岸延伸,堤上尚有九尺窄道供人行走,堤岸邊甚至有垂柳依依。
繡瑜頓時後背微微冒汗。康熙雖不曾告訴她,可她自有渠道知曉,上摺子參閩聞忠的不是什麼欽差大臣,而是請假陪董鄂氏到山東養病的晉安。
倒是十四舔完了兩顆麥芽糖,把籤子往柳樹根底下一插,突然“咦”了一聲:“皇阿瑪,新種的。”
“嗯?”
十四指著樹根子底下翻起的泥土:“春季多雨,這柳樹周圍泥土翻起,寸草不生,分明就是才種下的。”
康熙頓時恍然大悟,親自下了堤,沿著水路一路走過去,時不時敲敲那壩身,果然才走了不到五百米,就聽到空空的響聲,這新修的大堤,竟然大半都是空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