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不準再提,但家裡上上下下也難難保不會關起門來悄悄議論,這會兒聽鄭明珠語出驚人,生怕回頭王氏怪到自己身上,因都閉緊嘴不敢多言。
王氏也反應過來,她死死瞪著鄭明珠,嘴裡蹦出一句含糊的訓責,使勁兒拍墊了棉墊的圈椅扶手。
老太爺皺著眉,盯著鄭明珠看了良久,說:“大丫頭,抬起頭。”
鄭明珠慢慢直起身,不大敢看王氏的眼神,老太爺眯眸:“你方才所說的話,可經過深思熟慮?”
“是”,鄭明珠答道:“孫女已想好了。”
老太爺點點頭,“二郎方才想說什麼?”
伍澤昭深鎖著眉頭,看了眼鄭明珠,一時無言,鄭明珠卻答道:“孫女下午聽瑞哥兒提起,伍家兄長離京在即,心中仍舊牽掛……”
“大姐!”鄭澤瑞登時一身虛汗的站起,懇求地看著她。
鄭明珠眼中微有抹似笑非笑,並不明顯,只側頭將明玥打量了一番,明玥叫她看得莫名其妙,覺得她和鄭澤瑞都怪怪的。
“仍舊牽掛家裡”,鄭明珠看了看伍澤昭緩聲道:“他說自己在祖父與父親跟前長大,鄭家諸人無論到何時與他都是親人一般,因而欲在離京之前行稽首之禮,拜父親為義父。”
鄭澤瑞抹了把腦門,乾咳一聲,復又坐下。
伍澤昭眉間動了動,沒說話,老太爺倒捋著鬍子頷首,又看向鄭佑誠,鄭佑誠道:“此事大家倒想到一處去了,昭哥兒這兩年雖自立了府第,但咱們心裡仍舊是一家人的。”
他話剛說完,王氏便抖著手指了指他,鄭佑誠忙起身倒她跟前,詢問道:“母親有話吩咐?”
王氏抓著他的腕子點點鄭明珠,又點點伍澤昭,鄭佑誠知她是捨不得鄭明珠,自己也尚未問明白這孩子,便道:“明珠要入咸宜觀一事……”
老太爺卻在一旁擺手打斷了他,“大丫頭既決心已定,旁人多說無益。方才這兩件事都是要準備準備的,都且先回去吧,明珠先留下。”
伍澤昭一事十分自然,眾人都覺在情理之中,並不意外,因都只悄悄瞥著鄭明珠,嘴上卻又不敢多說,人走心不走地去了。
明玥跟裴雲錚回了自己繡樓,一路頗感怪異,不由問:“下午可是有什麼事?”鄭明珠怎麼突然提說要去咸宜觀祈福當女道士了?
裴雲錚臉上正捂了一塊熱帕子,聲音沉沉地透過來:“瑞哥兒比試輸了。”
明玥俯身過來將帕子揭起來一點兒,只露出他一雙眼睛,說:“沒旁的?我怎覺得四哥怪彆扭的?”
裴雲錚眼裡映著燭光,半晌將那帕子扔開,蹭了蹭她微涼的鼻尖:“沒甚麼。現下這般就是最好。”
明玥咕噥兩句,又覺渾身睏乏,趴在他胸前昏昏欲睡。
廳裡。
老太爺命人關了門,此時只剩下他和王氏、鄭明珠、以及焦嬤嬤。
老太爺臉色冷肅,已不見方才的溫和,他起身走到鄭明珠跟前,徑直問道:“明珠,你知道昭哥兒原本想說的事到底是什麼?”
鄭明珠抿著唇,一時不答。
“哼”,老太爺一甩袖子,豁然轉身盯著王氏:“你是否想讓昭哥兒娶了明珠?!”
王氏死命瞪著眼,情急之下竟也說了句能分辨的話出來:“是又如何!他願意!”
“他願意?”老太爺臉色鐵青,“好,好,我這便將昭哥兒叫來,他若真心願意,這也確實是一樁好事,我便做了這個主!”他說著轉頭便欲叫人。
鄭明珠一閉眼,啞聲道:“祖父,不必問了。”
老太爺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鄭明珠忽挺直了身子,說道:“即便他念著原來的情分是願意的,我如今也不願。祖母都是一心為我,還請祖父不要怪罪。”
老太爺伸出去的一隻腳收了回來,這才審視般地眯起眼,良久,他做回太師椅上,肅容道:“明珠丫頭,你今日此舉,總算承了一絲世家之風,保住了你這身上最後一點東西。”
“祖父再問你一遍,你當真想好了,要入咸宜觀?終身不再嫁人?”
鄭明珠看向王氏,王氏使勁兒搖頭,她眼淚也快下來了,這是她頭一次違逆王氏,心裡既難過又愧疚,便忙別開眼,口中道:“孫女想好了。”
“嗯,也好”,老太爺看著她點頭,“如今上至朝廷下至百姓,都十分信奉佛、道兩教,長安的咸宜觀中更多是士大夫家的女子,倒並不委屈你。”
“是”,鄭明珠哽聲叩頭,“謝祖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