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豆不禁多看了一眼,抬了抬眉毛,屈膝行禮。
傅慎時覷了殷紅豆一眼,嘴角微沉,眸光暗淡下去,他坐在輪椅上,朝著流雲公子微壓下巴示意,道:“長光,許久不見。”
流雲公子姓薛,叫薛長光。
殷紅豆心裡嘀咕著,這倆人之前很熟呀,傅慎時這回都直接叫人名字。
薛長光微微一笑,做了個揖,道:“慎時,還以為你不會見我的。”
傅慎時淡笑著,請他坐。
薛長光脫下大氅,交給殷紅豆,客氣道:“勞煩姑娘。”他的小廝還在外面收拾東西,沒有進來,只好勞煩傅慎時的丫鬟。
殷紅豆接了大氅,掛在架子上。
薛長光瞧著傅慎時,臉上帶著淺笑道:“我取了字,叫永照,你叫我永照就好。”
他不足二十歲,還沒到取字的年紀。
傅慎時交握著手,他完好的手摩挲著包紮著紗布的指頭,問道:“怎麼取字了?”
薛長光搖搖頭,眉宇間帶著一抹愁色,道:“自從今年回京,就被我父母拘在家,哪裡也不許去,給我請了大儒讓我學八股制藝,大儒很看重我,就給我取了字。”
他揭開茶蓋,趁熱喝了一口,淡聲道:“先生的母親去世了,府裡暫時沒有先生教我,我便得空跑了出來,打獵到你這兒,聽說是長興侯府的莊子,本想遞了名帖借住,沒想到你在這兒——你怎麼跑莊子上來了?”
傅慎時也淡漠地回到:“養腿。”
薛長光略掃了一眼他的腿,聲音暖了幾分:“還好吧?”
傅慎時頷首,目光瞥向高麗紙糊的窗戶,曼聲道:“還好。”
薛長光沉默了一陣。
傅慎時又問他:“那你明年豈不是要下場?”
薛長光默然,他喜歡讀書雲遊,卻不喜官場,在外邊玩了這麼些年,到了要成家立業的年紀,還是受家裡人拘束,不過他也知道,他不喜歡的東西,傅慎時卻求而不得。
他見傅慎時問得坦然,彷彿和從前大有不同,思索了片刻,緩聲道:“嗯,今年已經過了府試,明年八月就去參加鄉試。”
傅慎時只是略微一笑,道:“恭喜,想來永照府試是案首吧?”
薛長光搖搖頭,道:“你知道我不喜以文媚人,華麗辭藻乃我所厭,堪堪取中而已。”
傅慎時未有一絲詫異。
薛長光喝了茶,問道:“可有棋具,手癢了。”
傅慎時瞧了殷紅豆一眼,她點頭去取了棋具,擺放在炕桌上。
殷紅豆開啟兩個棋盒,將黑子放在了傅慎時這邊,白子放到了薛長光前面,那麼這盤棋局,傅六就佔了先機。
薛長光忍俊不禁,打趣傅慎時道:“你這丫鬟倒是忠心。”
寶雲寺一別,薛長光回頭去同方丈打聽過傅慎時的事兒,當時就對殷紅豆留下了深刻印象。
傅慎時瞥了殷紅豆一眼,執起黑子,漫不經心道:“頑劣丫頭,也值得你誇她。”
殷紅豆不服氣的鼓了一下嘴,傅慎時可真瞎,她對上司的忠誠,外人都看得出來啊!
傅慎時嘴上那麼說,落子的時候,嘴邊閃出不經意的笑容。
薛長光饒有深意地看著傅慎時,跟著落了一子。
傅慎時好鬥的性子淡了許多,棋下得很隨意,攻勢不猛,主守,薛長光嘴角浮笑,也耐著性子跟著他的節奏。
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傅慎時道:“入仕也好,若你實在不喜,去翰林院待著便是。”
薛家子嗣豐隆,薛長光雖然出挑,薛家也不是缺了他一個就不行了,他入仕是必然的,但是卻可以選個舒服的地方躲懶。
薛長光不大樂觀地道:“我若入仕了,便由不得我了。前幾天去二殿下府上,聽說朝中近來不大安寧。”
傅慎時與殷紅豆都對這話上了心思,傅六道:“怎麼不安寧?”
棋子落在棋盤上,聲音清脆,如玉石相擊。
薛長光道:“京杭運河沉船的事兒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
傅慎時不疾不徐地落子,道:“略有耳聞。”
薛長光道:“連你都知道了,看來知道的人不少了。活下來的那個人被孫七給打草驚蛇嚇跑了,二殿下都動了怒。”
傅慎時沒接話,果然薛長光又哂笑道:“也不知道孫七受了哪位高人指點,又用了個巧計將人逼得走投無路,不得不上門去找他。”
“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