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蘭茵的手眼看就要夠到寶如了,豈知她忽而一個拐彎,卻是又鑽進了那文昌殿。胡安喜的一蹦三尺高:“姐,甕中捉鱉了,快,快去捉。”
胡蘭茵指著胡安罵道:“你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夯貨。”
她擰著裙子進殿,正準備捉寶如了,迎面便是兩把香灰,接著當頭一棒,卻是案頭敲磬所用那金鋼杵。純銅治成,一杵敲在頭上,打的胡蘭茵眼冒金星。
“甕中捉鱉?”此時的寶如臉上那裡還有憨態?
她兩眼中皆是怨毒的光,也不心慈心軟,一杵敲上胡蘭茵的太陽穴,道:“來呀,你倒是來捉我呀?”
胡蘭茵道:“我爹是州知府……”
“州知府?”寶如又是一杵,砸在她天靈蓋上:“靠著戴老太監的綠帽子得來的州知府,讓你覺得臉上倍兒有光是不是?”
虧得寶如骨細肉軟自來手中無力,否則這一杵非得敲爛胡蘭茵的頭不可。
若果真罵起人來,她是長安貴女中最會刻薄人。可惜多少年人們都叫她一張憨憨甜甜的臉給騙了,沒見識過的人,誰也不相信她若怒起來,仿如一隻狸貓一般,會撕會咬還會抓,下手又狠,打起架來無人是她的對手。
胡蘭茵兩隻眼睛又燒又辣,什麼也看不清楚,只覺得一杵更比一杵砸的疼。
哪知平日裡瞧著膽小柔弱的趙寶如,下手竟如此狠,兩手捂著眼睛轉身欲逃,一腔恨意竄腦:“等我幹爺爺取你狗命的那天,我要你跪在我的腳下舔我的腳,才能解此恨!”
寶如兩眼怨毒,笑的溫柔無比,扔了杵一腳將胡蘭茵從文昌殿踏出去,笑道:“不會有那一天了,因為今兒你就得死!”
別人不過螻蟻,等真正自己死的這一刻,胡蘭茵才知道生命有多重要。她尖叫道:“胡安,快來救我啊胡安!”
胡安幾片枯葉遮著黑毛,十月的寒天,往殿門上走了幾步,便見寶如一把抓起香案上的金剛杵,那原本伏著臥蠶,笑起來甜兮兮的兩隻圓眼睛裡滿是怒火,揚杵的片刻,母老虎一般,恨不能將他生吞活剝。
他嚇的丟了兩片葉子,轉身便自另一側下朱圉山,跑了個沒影。
寶如連踏帶踢,本是胡蘭茵欲逼死她的路,一杵杵砸在背上,將胡蘭茵步步逼到山崖邊。
到了崖邊,左一腳是懸崖,右一腳是臺階,寶如終究沒忍心直接把胡蘭茵逼上懸崖,一腳踢在她那肥臀上,將她逼下臺階,眼看著胡蘭茵連滾帶撲下去了,拍了拍手,轉身進殿,這才清清淨淨去上香了。
且不說秀才童生們,於一些在書院讀了十幾年書,家中兒子都會打醬油的舉子們來說,今兒也是隴南書院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
季明德兩位夫人打扮的姣花一般進了書院,叫舉子們著實垂涎豔羨了一番,還沒羨慕完呢,監察御史季墨又來了。
自趙放之後,季墨便是秦州在京城為官最顯赫的人物了,與王定疆關係好,得太后倚重,小皇帝都要叫他一聲墨老。
胡蘭茵滿臉香灰,雙眼通紅,頭髮上斑斑結結全是泥草樹葉,此時正坐在李翰的息爐中,給季墨哭訴。
以她的敘述,自己帶著趙寶如上山敬香,本是好意。可誰知趙寶如忽而翻臉,拿香灰撲她也就算了,打的她兩鬢髮青,一頭三五個大包,肩上腰上全是踢傷。
身上的傷不好驗,織兒撲散胡蘭茵的頭髮,一處處給季墨看著腫成紅彤油亮的大包。
知府家的大小姐被人揍成這樣,許多人生來還是頭一回見識,窗子上擠了裡三層外三層的舉子,對於季明德,也從早上的豔羨,變成了同情。
劉進義扒在最前面,頭被後面的人整個兒擠貼在牆上,擠眉弄眼對李小虎說道:“得,我再也不做白日夢了,夫人娶一房就好,你瞧那樣兩個美人兒,打起架來下手比我都狠,河東獅河東獅,今日我才知什麼叫河東獅。”
李小虎也被擠成只壁虎趴在牆上,氣喘噓噓道:“你信趙相府的小姐會打人嗎?”
劉進義道:“我寧可相信是胡知府的姑娘自己想不開拿金鋼杵敲自己,也不相信趙相爺的孫女會打人。”
倆人話音未落,身後滿滿同情之聲,幾十個舉子,沒有人相信那乖乖甜甜的小婦人會打人呢。
季墨聽了半天,又親自看了一回胡蘭茵的腦袋,問那跪在地上的莊思飛:“本官問你,你又是怎麼將自己吊上樹的?”
三人作惡,胡安跑了,剩下個莊思飛和胡蘭茵,當然一口咬住寶如不放,要往她身上潑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