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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她躺在誰的懷裡。

茫然側眼望去,低眉望著她的; 赫然便是她心心念唸的人; 薄得鋒利的樣貌; 含著傲然冷意的眉眼; 久違了不知多少年。

她喉嚨發苦; 沒能發出聲音,一把攥住了他的衣裳,好像一鬆手就會失散。

望著她的人; 眸光中帶著一點極深的壓抑的迷戀,手指輕輕落下來; 專注地描過她的眉眼。

蘇傾卻微微一滯; 半晌,狼狽之色頓生,將他的手捉住一把丟開。

男人有些迷茫; 眉間寒意陡生,眼睜睜看著她眼中方才能融掉人的情意剎那間消散,又迴歸一片絕望沉寂的模樣。

天幕一片虛偽華麗的緋色,停滯不動,哪裡是蘇傾以為的人間?

她根本、分明,未能逃離這個世界。

髮髻散落,漆黑髮絲垂落於肩背,蘇傾僅著素衣,唇色蒼白,現了平素不見的孱弱模樣。她緊咬後牙,四處尋覓能站起來的支點。

男人扣著她的腰,不願放她離去,撐在地上的手臂牽拉傷口,肩膀微微發抖,聲音裡仍帶著靈石娘娘玉石相碰的冷意:“鬆開。”

那雙手鬆開了,金紋玄袍勾勒出他成熟的舒展的身形,鋒利的,帶一絲薄戾的臉……

但這不是沈軼。

目光落在他胸前圓環上,這是,長成的邪神。

蘇傾停了片刻,將頭別過去,抱住膝蓋,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淚倏忽無聲地從臉上掛下來。

剛才她做了一個夢,夢見她回到了荷鄉去,那些她快遺忘了的,早就埋沒在黃土裡面的親人,爹孃,二妹,五妹……一個一個同她擁抱,好像要圓了當初沒有告別的遺憾。

遲遲地,沒等到沈軼。

為她使用了飼魂之術的年少的愛人,她以各色身份擁抱著他,從別以後,不斷相遇,卻未能重逢。

她像個小姑娘家,睜著烏黑的杏仁眼,抱著膝安靜地落淚。

“娘娘。”邪神手心生滿汗水,冷冷啟唇,“討厭我這幅模樣?”

語氣裡的一點委屈的橫,依稀還有孩提時代的影子。

聽了這話,蘇傾用力閉了閉眼睛,擦乾了眼淚。轉過來前,已重新背好了行囊。

她溫然打量著他,目光同從前並無差別:“廿一?”

男人瞳色很淺,目光在她臉上轉了一遭,喉結輕輕動了一下,他不笑時,極為淡漠威懾:“幽冥邪神。”

九天神界發生了一些變動。

靈塵子不知為何喪失神格,一夜間鬚髮皆白,過了數天,竟如同凡人般衰老死去。此後靈石娘娘為邪神承了劫數——此劫甚重,她本體石刻塑像,直接被劈碎成數塊。天生靈物,貴就貴在渾然一體,碎了,再靈的石頭,壽數也該盡了。

七位神尊,驟降至五位。

可是這樣的劫數,成就了前所未有的成熟的惡生胎,有毀天滅地、翻雲覆雨之神力,於是九天神尊格局,又變作六位同尊,邪神為首。

他以近乎恐怖的神力,強行將破碎的石刻塑像拼合起來,以己身力量滋養,從她破碎的縫隙裡流出多少,他補給多少。

是故靈石娘娘活著,在邪神的照拂之下,活得同從前幾乎並無差別。

蘇傾依然住著那處寢殿,用著從前的侍女,臨窗眺望窗外不會變化的天穹。

她現在很喜歡發呆。她覺得自己應當是在等,但是等什麼,等多久,一無所知。

妝臺之上,妝奩之中,多出了許多珍寶飾物,光不同式樣的珠釵便有十幾支,幾乎要滿溢位來。

她拿起這些陌生的髮飾細瞧,空曠的寢殿裡,墜珠瀝瀝相碰。

“都不值什麼,娘娘可輪換著戴。”

說這話時,邪神跪在珠簾之外,眉目斂著,看不清楚神色。

這些年來,邪神流留心飾物,已不僅是個傳聞了。

她走過去,掀開簾子:“廿一,你不用跪我。”

蘇傾覺得他奇怪,小時候最喜同她沒大沒小、處處比個高低,如今卻生疏得很,日日請安拜見,倒像是真將她供成了娘娘。

頂著這樣一張臉,和這樣的神位,豈不折煞了她?

醒來之後,她意外發現,從前擺在桌上那些香包一類的小玩意兒,一個都不見了,倒是厚重典籍,邊角已重重磨損,像是被人翻爛了一般。

如今邪神愈加寡言,竟比從前穩當一倍。

邪神的袍角平展展鋪陳於地,周身縈繞著淺淡威壓,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