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伸手捂住受傷的左臂,臉上似喜似悲:“馬革裹屍者,多是無墳無碑人!”
張撫遠仰首望天,灰沉沉的背景中,有鳥群哀號劃過,許是候鳥歸鄉……他眼中淚光晶瑩,半晌,長嘆:“也罷,也罷……”
“大人!韃靼人又攻城了!”城門之上的守軍高聲回報。
“弓箭手,上城樓!”王大人臉色驟變,立刻指揮士兵反擊。
張撫遠亦立刻奔走,組織人馬和城中百姓,繼續運輸足夠的軍備和軍糧……當戰役打響時,哀傷都是一種奢侈。
平陽城中的慘烈狀況,除了平陽人,並沒有人任何人知曉,山西省內人人自危,河南都司的傅廣平也終於下定決心,揮軍而出,西進而援山西,然而,他能帶出去的只有三萬兵,這還都已經是精銳了,更何況還有河南一省要守……
青州城內也不寧靜,不過這不寧靜,不僅僅是因為戰爭,而是因為,青州城內來了一個,張遠和趙曜都想不到的人——名滿天下的前首輔宋庭澤!
張遠在衙署內聽聞有人自報是宋庭澤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直到匆匆忙忙地跑到南門城樓上一看,幾輛輕簡的馬車,馬車最前頭站著一個年逾花甲的穿著素色棉衣的老人。那老人聽到了聲響,正好抬起頭,這一看之下,張遠大驚,立刻吩咐左右:“快,快開城門!”
城門一開,張遠就匆匆迎出去,見到宋庭澤便躬身而拜:“微臣不知,竟是首輔大人……”
“老夫不過一介草民,不是什麼首輔了。”宋庭澤伸手抬起張遠的手,將他那正拜下去的身體扶起,“張大人不該行此大禮。”
張遠有些慌亂,這還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這樣的慌亂。他和宋庭澤的年紀正好差了十歲,宋庭澤當首輔的時候,他亦正好在京中為官,年近四十的他,不過是區區五品的吏部郎中,而未及天命之年的宋庭澤卻已經是內閣大學士,當朝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
宋首輔不滿二十就連中三元,此後便一直平步青雲,直至首輔之位。而且,他不僅僅能做官,還精通詩文詞賦,為天下文人贊詠,是大周詩文第一人,最了不得的是,他還寫的一手好行書,畫的一手好丹青,是公認書畫雙絕!
這樣不世出的天才人物,會給後世文人、小輩官員帶來怎樣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張遠亦是如此,若說張遠此生有過什麼崇拜的人物,那就必是這位宋首輔!所以,此刻的張遠又激動又擔憂,甚至因此而驚惶。
“宋大人……先生,為何會來此處?”張遠問,一邊急著把人往城裡帶。
宋庭澤示意他暫時不要走,這時,張遠才發現,宋首輔身後還是有別人的,幾人依次上前,分別是之前在昌平郡與趙曜分開的宋庭澤次子河南按察副使宋貞敬、以及安徽都司的指揮同知莫信,以及他帶來的一批護送人員。
張遠與幾人依次見過禮,便將人都迎進了城。等到了布政司衙署,剛一坐下,宋庭澤問的第一句就是:“聽聞,太子殿下在張大人府上?老夫既來此,理當拜見殿下。”
張遠知道先皇后是宋庭澤的長女,殿下是宋大人的外孫,遂笑道:“殿下原先就住在這衙署後院,但是募兵令發出之後,軍營那邊募集了三萬新兵,殿下便一道去軍營訓練考察新兵了,最近這一個月,都是住在軍營裡的。臣剛剛在城門口就已經著人通知殿下,想必宋大人來了,殿下也會欣慰。”
“殿下果然不同尋常啊,小小年紀,憂國憂民。”宋庭澤聽罷,撫須而嘆,很是疼惜的樣子。
“殿下確實極不一般,年紀雖小,但已極有威儀,不僅對治國理政很有心得,在軍事上亦是天資不凡,老臣時時擔心自己不能跟上殿下的腳步啊!”張遠這話說的真心實意,這些日子以來,他是親眼看著這位殿下為了戰事,何等殫精竭慮、嘔心瀝血,甚至做到了與士兵同吃同住的地步,如今山東都司這十萬兵,個個都對這位太子殿下推崇備至,幾乎都快成為殿下的親兵了!更遑論這位殿下本就極具遠見卓識、膽魄城府遠勝常人,大周有如此英主,天下何愁不興!
“是嗎?”宋庭澤似乎有些驚訝。
“是。老臣其實亦是時時憂心殿下的安全,山東眼見著就會成為前線,殿下千金之軀,怎能立此危牆之下……”張遠打心眼裡希望趙曜能夠去南方,雖然殿下英武非常,但戰爭之事,誰也不敢斷言,若是殿下在山東之地遇到不測,他真是百死難辭其咎!但他也是能看出,殿下是鐵了心要待在此處,與韃靼人決一死戰的!所以,這番話,他不能說,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