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一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
遲遲等不到羅鈺開口,宜生只好自己問。
“將軍此來有事麼?”
羅鈺英挺的眉毛扭了扭,糾正道:“還是……叫我羅鈺吧。”
紅巾軍舉旗後,他這個大當家的也成了將軍,眾人皆稱他將軍,宜生也是如此,可是,羅鈺還是喜歡她叫自己名字。之前她喚他大當家,他不喜歡,說過一次後她才又叫他羅鈺,結果他身份一變,她又變了稱呼。
為什麼不能一直叫他羅鈺呢?
羅鈺微微抿著唇,有些不高興地想著。
宜生目光閃爍了一下,“將軍,你如今身份不同了。”
上位者就需有上位者的自覺,稱呼雖小,但卻是最簡單直接地區別於普通人的辦法,就像皇帝連自稱都要與眾不同一樣。羅鈺如今雖只稱了將軍,也沒想著靠這個將軍的名號高人一等們,但將軍帶兵打仗,除了自身的智謀和悍勇外,最重要的就是要樹立威信,因此自然不能讓人直接以姓名相呼。
宜生沒有細說,因為她知道羅鈺也明白這個道理。
羅鈺雖出身窮苦,卻又與普通的鄉民截然不同,他曾經受過很好的教育,雖然時間應該不長,達不到提筆賦詩寫文的地步,然而讀書啟蒙明智的作用是達到了,而且他腦袋也聰明,許多事一點就通,並不需要多言。
而且,雖然沒有問過,但宜生曾猜測,他應該也是官宦人家出身。
羅鈺籍貫瓊州,但他身材樣貌迥異於黎族等瓊州本土人士,顯然是從別處遷來的,而瓊州的外遷人口中,除少量平民和商販外,最多的卻是犯官、罪犯以及他們的後人。
因地處極南,孤懸海上,加上炎熱多雨的氣候和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很久以來,瓊州都是作為流放之地,尤其犯錯又不至死的官員,許多都是被流放到瓊州。
一年年下來,瓊州人口中犯官和犯官之後便佔據了很大一部分。
宜生不信什麼血統高貴論,那不過是權勢階層抬高自己的花招,然而教養對人的影響卻是切切實實的,有些人看著就給人感覺出身高貴,這當然不是因為他們的血統比普通人多了金屑銀箔,不過是從小的教養使然罷了。
而從羅鈺的言行舉止來看,他顯然受過官宦人家的教養。
所以宜生知道,很多話她都不必講太明。
羅鈺果然懂宜生的意思。
然而,懂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外一回事。
“身份不同了,但我還是我,還是羅鈺。”他看著她,執拗地道,“外人面前我自然是羅將軍,但是,現在——叫我羅鈺好不好?”
羅鈺瞳色極深,如上好的色澤黑亮的油煙墨,襯著白水般的眼白,黑白分明,銳利如星,看著人的時候,總讓人不自覺地信服。
然而現在,這雙眼睛定定地看著宜生,沒有一絲銳利,簡單單純如少年。
宜生心裡暗歎了一口氣,看著天色,不欲與他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終究還是妥協了,“好吧,羅鈺。”
羅鈺的目光便閃亮起來。
稱呼的小插曲過去,兩人終於說起正事。
羅鈺的確不是腦袋一熱一時興起地夜探香閨,他自然是有正事的,只是他一開口,就讓宜生愣住了。
“……雖說他是七月的叔公,雖說他可能真的疼愛七月,但是,只是為一個疼愛的小輩,至於費盡周折艱苦尋人麼?即便那個杜管事所說的是真的,但他們這次來廣州,你就沒有懷疑過他們的來意麼?”
“……這些天廣州混進了不少探子和刺客,但我們早早做好準備,守衛嚴密,倒也沒出什麼岔子,但——若是被有心人打進內部,從內部瓦解紅巾軍,結果如何你明白吧?”
“你就沒有懷疑過他麼?”
羅鈺一句句地問著宜生,而他口中的“他”,則是沈問秋。
宜生愣住了,但愣住的原因,卻不是覺得羅鈺不應該這樣質問她。
相反,羅鈺剛一開口,她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如今形勢緊張,紅巾軍看似發展順利,但終究根基太淺,北邊朝廷不可能坐視紅巾軍慢慢發展,最後再推翻它,所以紅巾軍還是要繼續瘋狂地作戰,擴大地盤,所以新帝一騰出手就調遣大軍鎮壓紅巾軍。
而這時候,探子和刺客,乃至細作都是免不了的。紅巾軍在京城有埋伏的細作,京城那邊自然也可以在紅巾軍中埋伏。
所以,誰又能保證沈問秋不是朝廷派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