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照做就是。這是紅綃所受的教育。所以,她遲疑了半晌,最終還是將疑問嚥下,並且攔住了又要說話的綠袖。
少夫人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
洗漱後吃過早飯,宜生依舊安靜地待在臥室,看著七月玩耍。
日頭慢慢升上來,又一天開始,六月遠去,七月到來,窗外還有蟬鳴,然經過一個夏天的瘋狂喧囂,鳴聲變得有氣無力,有一聲沒一聲的,不像盛夏時那麼熱烈。
少夫人安安靜靜地什麼都不吩咐,紅綃綠袖做好日常的活計,甚至把院子裡的小丫頭和婆子們耳提面命訓斥了一番,旋即卻又沒了事兒做。
綠袖小孩子心性,當即提議去粘知了。
“少夫人臉色不好,都不讓咱們在跟前伺候,這知了叫地擾人清靜,少夫人肯定不喜歡。紅綃姐姐,咱們去尋根杆子粘了吧。”理由倒是說地光明磊落。
“粘了烤了吃!可惜都老了,剛從土裡爬出來的知了猴才好吃。”不待紅綃回答,綠袖就又說道,說著還忍不住舔了舔嘴角。
紅綃嘴角抽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想吃就直說,說什麼怕擾了夫人清淨。”
旋即又忍不住有些好奇:“那知了……烤了會好吃?”
綠袖先是被紅綃說地臉一紅,聽到後一句,頓時又興高采烈起來,重重地點頭,“當然好吃!就是不好粘,手得快,還得穩,又要找蜘蛛絲,黏在杆子頭上,桃膠也行,就是不太粘,得找軟的,剛流出來的,不然知了容易飛掉。我哥最會粘知了了,有一次我想吃肉,家裡沒有,我哥就帶我去粘知了,十幾只呢,全烤了給我吃了。還有家雀兒、泥鰍、螞蚱,烤了也好吃的……”
像是開啟了話匣子,綠袖一臉興奮地說個不停,紅綃也睜大眼睛聽著。
綠袖不是家生子,而是出身普通農家,十二歲那年家鄉糟災,才賣身做了丫鬟,如今也不過才十三歲,對過往的記憶自然熟稔於心。
紅綃卻是家生子,雖做著伺候人的活兒,但也是長在宅院裡,對那些個鄉村野物自然不會熟悉,因此也聽得津津有味,一邊聽,一邊就跟著綠袖去尋起了杆子。
長杆很快尋到,不過蜘蛛絲卻不好找,桃膠更是無處尋,兩個小丫頭便犯了難。
院子裡的下人剛被兩人訓斥過,都自覺地躲地遠遠的。只有管著小廚房的婆子,有心討好兩人,見兩人一臉鬱悶,問清緣由後,臉上笑出一道道深深的褶皺,隨即便抓了一把麵粉給兩人看。麵粉能做麵筋,麵筋的粘性可比蜘蛛絲更好。
紅綃醒悟地點點頭,正要吩咐那婆子做麵筋,綠袖卻扯住了她的袖子。
“紅綃姐姐……好好的白麵,拿來粘知了多糟蹋啊。”綠袖一臉心疼的樣子。
用白麵洗出的麵筋粘知了,這在綠袖眼中,真是實打實的糟蹋東西,進伯府之前,她只知道白麵長什麼樣子,卻連什麼味道都沒嘗過。經歷過饑荒,綠袖對食物有種虔誠的敬畏,即便在伯府不愁吃喝,她卻從不浪費食物。
旁邊的婆子悄悄撇了嘴。
紅綃愣了愣,旋即無奈地道:“那怎麼辦?”
粘知了粘知了,總得找著東西粘,可蛛絲尋不到,麵粉又怕糟蹋,雖然還可以用鰾膠,但那東西,也只用木匠那兒備著,她們更尋不著。
綠袖皺著眉,最後還是可憐兮兮地道:“那就不粘了吧……”
於是,最終還是沒能粘成知了。
兩個無事可做的丫頭在外間做起了針線,一邊做,一邊說著話兒,多是綠袖在說,紅綃在聽。
因為怕擾到宜生,她們聲音放地很低,但是,人在疲憊且緊張地時候,五感似乎格外靈敏,即便兩人已經壓低了聲音,宜生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宜生側耳聽著,窗外蟬鳴依舊。
雖然鳴聲嘶啞微弱,卻還好好活著。
即便過了那麼久,依舊覺得這一幕熟悉至極。
上一世的這時,她沒有兩夜未睡,但七月卻出事暈了過去,她擔憂又煩心,守著七月,沒有讓兩個丫頭伺候。依稀記得,也是綠袖提議要粘知了,忘記是因為什麼,但是,最後卻也是不了了之。
很多事已經改變,很多卻還是未變。
綠袖還是提出了粘知了,最終卻還是沒有粘成。
那些知了,還好好地活著。
聒噪,喧囂,不知疲倦,日復一日,雖然一生短暫,卻完整地從生走到死,若無人相擾,便不虞夭折。
可是,上一世,她的七月卻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