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少年意氣捲入紛爭,於是長兄遇難,險些家破人亡;才教他徹底磨了性子冷了心,裝瘋賣傻不過一層保護色,厭倦了碌碌凡塵,只想尋靜處安身。
他躺下來,抱著被子想得出神,不知哪方又傳來狗叫,汪汪汪個不停,打亂他所有思緒。他煩躁極了,扯起來矇住自己,一團翻了個身。
……
過了幾日,便是龍頭節。
二月二日新雨暗,郡人遊賞散四郊。這日家家戶戶殺雞敬祖,官府也要組織郡裡祭祀龍王,敬告土地,全城一片熱鬧。
韓攻睡起懶覺來天昏地暗不知屋外春秋,龍頭節虎頭節同他沒啥干係,只是一大早被那敲擊房梁的聲音吵醒了,掀被出了屋,見遊廊上下人們忙著薰香撒灰,阿武抱一盆炒豆迎面跑來,興沖沖:“少主人,吃顆蠍豆,長命百歲。”
“老子不被你們氣得少活幾年,就算敬謝祖宗了,”韓攻撈把豆子扔著吃,接住了努努嘴,“今兒怎麼這麼吵。”
“龍頭節啊,少主人,您睡了這麼些天,出去走走唄,今兒踏青的人多著呢,”阿武想起一事,提醒道,“上回蔣刺史可邀您去採青大會,說這一屆的採青大會在書院辦,您去還是不去……”“不去!誰都別想礙著老子睡覺。”
韓攻走回去幾步,忽然折返回來,揪住阿武問:“你說什麼,什麼在書院辦?”
“採青大會啊,今年在雲林書院的佈道壇辦,溫家郎君他們都要去,所以小人才問您來著。”
韓攻的睡意飛到九霄雲外——雲林書院?那小鬼被他丟在那自生自滅好幾天了,也沒叫王嫗過去探過動靜,該不會出什麼岔子罷。
罷了,又能出什麼岔子?就算出了岔子,關他屁事啊。
他站在原地天人交戰了半晌,終是放心不下,把阿武支回來:“爺要出門,你準備著!”
每年龍頭節,官府都要集資興辦採青大會,但凡出了錢的商鋪或人家,都可以派出自家的一支舞獅隊伍去奪青,誰家奪得了便能獲得官府的一百兩賞錢,許多人家趨之若鶩。
原本歷年的採青大會或在官署或鬧市舉辦,往年在隆通寺也辦過,今年隆通寺沒了,雲林書院的老闆溫越搭上掾祭酒張勤那條線,把這項賺吆喝的差事攬了過來。
大街小巷,鑼鼓喧天,一列列舞獅的隊伍陸續進入書院廣場。
那些彩獅下面,都有武師二人,分別披上獅頭獅尾,動作靈動花俏,憨態可掬,引來無數叫好。加上每一家的隊伍都各配彩旗班子,一時間京鈀鑼鼓跟喝彩聲響翻了天。
刺史蔣繼和太守盧陵等官員陸續到場,揀一前排雅座旁觀。
掾祭酒張勤同溫越打一商量,萬事齊備,便來同蔣繼請示開賽。
按照慣例,每年的採青大會,都要有一個武官主持,爬上高臺將那代表“青”的繡球掛到高臺頂端,供獅子們爭奪。往年幹這事的是騎都尉裴轍,去年年底裴轍完蛋了,自然而然這項差事落到新任的騎都尉謝惟頭上。
謝惟本是文士出身,武功練個半吊子,瞅著那一丈多高的臺子眼暈,可是兩位頂頭上司都在,實在不知如何拒絕出這個醜,也是萬幸,聽見蔣繼道:“今年本官有一位客人,他遠道而來,恰也是習武之人,我將請他將青掛上去,不知謝大人是否願成人之美?”
謝惟求之不得,連聲稱願,順帶問了句:“使君所請必是雅士,尚不知是哪位嘉賓。”
“這位道派宗師乃是南宗的名宿,能請得他來為今年的採青大會揭幕,實在是我等的榮幸。蕭劍仙,請。”
蔣繼說罷轉向身後。
只見一人羽衣星冠,三尺青鋒負於背,面色微冷,緩步走出。
……
白素自打獨自住進書院,雖遠離了韓園,但行動的自由卻大得多了。她常在湖心水榭練上幾個時辰的功,然後便用輕功飛到書樓的頂端休息——此處乃整個書院的最高處,居高臨下,便於俯瞰全域性,臨風冥思,別有一番寧靜。
這日城中熱鬧喧囂,她也上了樓頂看熱鬧,那些獅子和擂臺盡收眼底。舞獅這一行都要懂功夫的人才幹得,由於南北外家功夫風格迥異,北人舞的獅子和南人味道也不同,她正瞧著,忽然間眼神便凝厲了起來——
遠遠地,只見一條清靈澹遠的身影自人叢掠出,幾個起落間,便蹈風踏浪般捲上高臺,將那獅子的採青繡球掛在頂端;其後並不間斷,輕輕在空中打個轉折,雨燕般輕敏地回到了原位。
真是來如飄雨,去似紅塵。
人群中頓